●那个时代,是歌声使我们的理想还没有完全熄灭。
●那些岁月,是歌声为我们消磨了寂寞与悲凉的时光。
重庆的山来重庆的水,
嘉陵江流水清又清。
我坐着轮船回重庆,
阿妹在河边等着我。
重庆的水来重庆的山,
阿妹的秋波涨过来。
朝天门码头再相聚,
我和阿妹乐开了怀。
这是40多年前在知青中广泛流传的一首歌曲。回首往事,历历在目,回首往事,岁月如歌……
1974年秋,我高中刚刚毕业,便离开县城,到大巴山深处的万源梨树乡当了一名知青。在我插队落户之前,生产队里已有4名重庆知青。知青之间相互认识时,一般不介绍本名,只介绍诨名。小代沉默寡言,叫“莽子”;小杜脸黑手黑,叫“乌龙”;小李脑壳上爱长疮,叫“臭白”;小石的爸爸在部队是搞土石方的技术工人,叫“石匠”。
那时候,我们都才十八、九岁,青春热血涌动,精力分外旺盛,又倍感前途无望,繁重的体力劳动之余,凑在一起唱“苕(烧)歌”、“下河摸鱼”、“跳丰收舞”、“瞧麦子”,成了我们当时的业余生活。唱“苕歌”
“莽子”在白天劳动时,常常是几个小时一言不发。与他拉家常,他通常回答一个“嗯”或“是”。小媳妇们挑逗他,说是要在农村给他找个婆娘,他也只是微微一笑,绝不搭腔,这个表面上像闷葫芦一样的人,骨子里却颇有几分内秀,能识简谱,喜欢唱歌。他将《人民公社向阳花》改成了这样:
工人阶级是幸福花,
人民公社社员是向阳花;
人民解放军是光荣花;
你我知哥知妹是苦菜花。
花心向着知哥的心,
花红红在知妹的心;
知哥栽花呀知妹来浇水;
知哥知妹浇出了苦菜花。
我对莽子说:“这首歌改编得好,形像地比喻了工农兵和知青的社会地位”。莽子笑了笑说:“重庆崽儿只有改歌的小才,《南京知青赞歌》,那才写得霸道”。说完,他便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
蓝蓝的天上,
白云在飞翔。
金色的扬子江畔,
是我可爱的故乡,
可爱的故乡。
啊!啊……
长虹般大桥耸入云霄,
横跨长江,
巍巍的钟山虎踞在——
阿拉的故乡。
迎着太阳出,
伴着月儿归。
沉重的修补地球,
是我们神圣的职责,
阿拉的命运啊。
啊!啊……
用我们双手修补地球,
诗篇宇宙,
幸福的明天相信吧——
一定会到来!
这首歌的旋律凄美宛转,动人心弦。尤其是第二段上半阙,更是唱出了当时知青们的辛酸与无奈,每当唱到此处,常常是悲从心中来,泪从眼中出。
莽子还向我介绍了这首歌的来历:八朝故都、南京城内有一位美丽善良的青年音乐教师,她家四姊妹中,三个弟弟都插队落户到遥远的农村,其中一个还不幸死于一次事故。于是,这位女教师便创作了这首歌曲,到南京码头上唱,到南京火车站唱。唱得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唱得不少过客流下了眼泪。这首歌也好象长上了翅膀,溯长江而上,飞到了重庆。
莽子还陆续教我唱会了《乌克兰之歌》、《燕子》等歌曲。有一天,莽子对我说:“我会的歌,你学完了。我们明天到水田坝去找‘海拔’(小个子),他是1964年的老知青,笛子吹得好,他那里有歌本”。第二天,我同莽子一路到海拔的住处,花了整整一天,抄了一笔记本当时禁唱的“苕歌”。如今还能依稀记得的是:《三套车》、《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山楂树》、《小路》、《在路旁》、《南洋情歌》、《宝贝》、《在那遥远的地方》、《在银色的月光下》、《走西口》、《少女的心啊秋天的云》。那一个多月里,我们每天晚上围坐在煤油灯下,把这些歌全学会了。那时候,我感到非常困惑,这些歌名为“苕歌”,为何优美动听,令人荡气回肠。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我才知道:我们所抄的歌曲,竞全部是脍炙人口的经典歌曲。
“黄山归来不看山”。时至今日,我仍然对老歌独有情钟,而对流行歌曲格格不入,我和莽子抄的那些老歌,如今在“卡拉OK厅”几乎都能点到,唯独那首《少女的心啊秋天的云》从未点到,也不知词曲作者是谁?它的歌词是:
少女的心啊秋天的云,
少女的心啊秋天的云,
时而她柔风阵阵,
时而她暴雨倾盆。
多少个苦闷忧愁的夜晚,
多少个欢乐愉快的黎明,
汇聚成一幕幕生活的喜剧,
激荡着少女早来的感情,
激荡着少女的心。
少女的心啊秋天的云,
少女的心啊秋天的云。
望不断秋水翻波,
望不断水中浮萍。
饱含着姑娘早来的感情,
饱含着姑娘调情的眼神。
我要用这把生活的钥匙,
去打开姑娘青春的大门,
直取那少女的心。
那个时代,是歌声使我们的理想还没有完全熄灭。
那些岁月,是歌声为我们消磨了寂寞与悲凉的时光。□韩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