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3日,万源迎来新年第一场雪。在大巴山腹心地带的这个山区市,海拔稍高的地方,积雪一直没有融化。并且,这场雪缠缠绵绵、时大时小,一直下过了月底,直逼立春。其冰雪消融持续了更长时间。
我看过很多地方的雪。峨眉雪秀丽中略显妖娆,泰山雪厚重稍露颓丧,黄山雪很飘逸却逊风度。就本土而言,八台山雪风姿卓越却掩盖不住人工做作的痕迹,花萼山雪虽铺天盖地却如狂蜂乱舞。
只有丝罗的雪,秀丽中不乏端庄,厚重中蕴含生机,风度翩翩却又儒雅贤淑,似乎随随便便,却又浑然天成。恰似遗落在深山的一位处子,干净,素洁。又如穿越时空而来的大家闺秀,典雅别致,中规中矩。
丝罗乡四面环山,西北地势较高向东南略倾斜,公子山、水洋坪与乔家山南北对峙,汉王关、马鞍寨与黑岩寨东西相望。最高的山与最低的坝海拔相差约900米。境内地貌复杂,山脉纵横交错,经纬交织,山峦重重叠叠,高高低低。山脉由北向南或由南向北延伸相拥,止于乡政府驻地前后。
丝罗乡中部有一块方圆数十平方公里的坝子,人称丝罗坝。灯龙坪、郑家坪、吕家坪,山势平缓,梯田梯地层层;马鞍寨、黑岩寨、白岩寨峻峭壁立;熊家河、丝罗河、大龙形沟、小龙形沟穿插切割。群山之间相互切割成不规则“V”型,形成无数溪沟河流。
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气候特征,曾经让丝罗以产粮基地和耳菇之乡享誉中外,商贾云集,人称“小香港”。
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气候特征,让丝罗的雪特别有层次感。四面山上的雪,高低错落,白绿黄黑相间,轮廓圆润柔和。那是因为丝罗的山全部覆盖在茂密的森林下,没有一处秃山秃岩。只要你站在坝子里极目远眺,或者就地环绕几圈,你真会有一种“原驰蜡象”的感觉。
当你站在马鞍寨、尖山子或是站在挨碥子环路上俯瞰雪景,你会惊诧于面前这口巨大的“雪盆”,里面起起伏伏的丘峦,沟壑交错,河渠交错,公路交错,银装素裹,冰天雪地,恰似北国风光。
丝罗的雪唯一压不住的是银杏树。因为冬天的银杏树全部秃枝,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直刺云端,鄙夷冰雪霜冻,傲然宇宙苍穹。
其实,我有这样的心境来看雪,欣赏雪,品味雪,至少在最近三年内是从来没有过的。
三年前的阳春三月,也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时节,我带着达州市质监局驻村工作组进驻万源市丝罗乡邓徐坝村对口帮扶脱贫攻坚。
三年来,我和大多数驻村干部一样,跟乡亲们同吃同住同劳动,日出而作,日没而息,没有时间去看雪。
三年来,我担任村党支部第一书记,和乡村组干部一起,走村入户,嘘寒问暖,调查核实,填表造册,宣传发动,上报信息,组织帮扶慰问活动,尽心办好农民夜校。一茬接一茬,一波接一波,没有心情去看雪。
就这样,三年光阴匆匆逝去。我却在逝去的光阴中被乡亲们偶或告知:书记你咋白头了呢?
我倒没有岳武穆那种“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的慨叹。因为,三年前,我以早过半百的年纪带工作组驻村,走进脱贫攻坚第一线,本身就是一种情怀。两鬓霜雪又何尝不是一种回馈呢?
时间都去哪儿了?三年哪!当年驻村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然而,回看今日之丝罗乡,回看今日之邓徐坝村,惊人的变化,令我这个亲历者也是瞠目结舌——
各种乡间别墅和易地扶贫搬迁的新房鳞次栉比,危房改造和人居环境改善让一批颇具巴山民居特色的老穿斗房旧貌变新颜,连户路联通家家户户,硬化了的村道组道四通八达,爱党爱国向上向善的宣传壁画、乡规民约装饰在民房醒目的墙壁上,小病不出村的乡亲们在新修的村卫生室里笑逐颜开地接受诊疗,村文化室的大喇叭定时播报,文化广场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跳着自娱自乐的广场舞,乡亲们脸上洋溢的笑意就能充分显示他们内心的满足感、获得感、自豪感。
而今的邓徐坝村已经达州市人民政府批准“退出贫困村序列”。这只是丝罗乡全面同步小康的第一步。他们提出的“生态立乡、文化兴乡、产业富乡、旅游强乡”战略部署正在加紧推进,以董必武主席夫人何莲芝故居为背景的红色文化、以两处市级文物、数株千年银杏林为核心辐射带动的观光旅游业,以名贵中药材、稀有瓜果种植为核心的旅居体验农业,以及由此带动起来的家庭式服务业等等,已经开花结果。丝罗乡明天更美好,邓徐坝村已然先行。
每每想到这些,我就会情不自禁地窃笑。
我感觉自己或者说同我一道的驻村干部、乡村组干部们,便如那一株株秃着枝丫的银杏树一样。当我们面对脱贫攻坚的重重重压的时候,我们何尝不是像银杏秃枝那样“突破积雪、直刺云端、鄙夷冰雪霜冻、傲然宇宙苍穹”呢?
当我放松着心情尽情欣赏丝罗雪景的时候,我多么希望那些一直关心我关注我的朋友们同学们同事们能够与我一起同乐呀!我多么希望那些一直关心我关注我的朋友们同学们同事们能够和我一起观赏这摆脱贫困、致富奔康的第一场美雪呀!
当我今天放松着心情尽情品味丝罗雪景的时候,往事如云烟般流过脑际流过心间。我觉得三年的脱贫攻坚工作没有白做,三年的第一书记没有白干。就像我留在这雪地上的足印,或者很快被雪花淹没,或者很快被太阳融化。但毕竟曾经拥有,使我不至于白老。
明年,我邀你到丝罗来看雪,如何?
□刘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