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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回乡，看见摇着卷尾巴的小狗，与孩子奔跑嬉戏在乡间小路上，那样的场景，让我感到格外亲切。我想起了老家也有一条叫黑花的小狗，每次一见家人回乡，便远远迎上来热情接待。今个儿大过年的，却不见喜欢闹腾的黑花前来迎接，这是怎么回事呢？到家后，大伯和四叔告诉我，前些日子，黑花已经死了。
黑花是一条背部黑亮的小狗，双目炯炯，两耳立挺，颈部与两只前腿间，镶嵌着白毛，犹如戴了项链和穿着小白袜。
十四年前，四叔将它抱养回家，黑花从此见证着这个村落的旧貌新颜，护卫着家门，感受着亲人们的离合悲欢。
那时，老家的小院，还存留着祖辈们传下来的土墙瓦房、青石梯步，哪边是谁家的堂屋灶房，哪边的门锁有动静，哪天的饭局有多少客人，机灵的黑花都一清二楚。
八年前的国庆假期，我带着不到三岁的女儿回乡玩耍。孩子们跑田间，捉螃蟹，逗小鸭，身后总有黑花当小跟班。秋黄金穗，溪河潺潺，它陪着孩子们一起开心跳跃。回来度假的家庭成员也算比较齐整，二姐家的大媳妇又添男丁了，大哥的儿子升高中了，听说从宅院至村口的路面硬化工程即将开工……大家说着开心的事。午饭后，大家准备在老屋的院落来张大合影，大哥吆喝着所有人入镜，黑花竟在此刻窜上前来，摇着尾巴与前排的小孩子们嬉戏。大家乐了，都说别把这位家庭成员晾在一边了，干脆让它一起合影。结果，这张生动自然的大合影，竟那么情趣盎然。
又一个双休日回乡。乡间盛夏的夜晚，总是比城里凉爽，我们很快进入梦乡。半夜，四婶听到黑花狂吠，不像是追撵强盗的恶狠狠的啸叫，而是在门边和院坝之间间歇性狂叫。四婶起身掀亮灯，原来，一条小花蛇正往门边爬来，黑花正呲着牙，伸着前爪，一边“汪汪汪”吼叫，一边用前爪不停地击打小花蛇。它许是担心这毒性剧烈的花蛇危及主人安全，才刻意叫醒主人并与之搏斗吧。
2014年，四叔家在老屋不远处建起了新楼，大伯与父亲也萌生了联建新楼的想法。父亲负责监督施工，母亲负责给家人和工人们做饭。黑花每天随着主人忙碌奔跑于老屋和新楼工地，夜晚，它便自觉地守在工地旁看守建筑材料。2016年初，新楼终于竣工，八旬有余的伯娘搬进新家的愿望达成，每天总是乐呵呵地在台阶上晒太阳。黑花的“责任地”从老屋扩展到新院，再至四叔新砌的鱼塘。村村通的便民路早已经让回乡的亲人们直接把车开到家门口了，家家户户脱贫奔康住进洋楼新房。幺叔家的小儿子也于春节举行了婚礼，家族中从外地赶回团聚的亲人们个个喜气洋洋，其乐融融。黑花这只忠诚、稳重的大龄狗，也在亲人们面前彰显着它得意而又尽责的模样。
人世间总免不了悲欢离合。2016年深秋，伯娘平静安详地去了天堂，大伯失去了相依六十多年的老伴，茶饭不思，整日絮絮叨叨。晚辈们想尽办法接他进城散心休养，然而大伯只是应承了晚辈们的好意，两三天后便又回乡。城里的亲人们都马不停蹄地穿梭忙碌，打拼着快节奏的生活，大伯的孤寂与落寞，唯有门前安静的黑花相守陪伴，或许也只有黑花最能懂得大伯无处诉说的感怀。
萧瑟的寒冬过去了，春天，庭前的花儿又盛放了。这一个春节团聚，我们听着大伯讲述：“人会老，狗也会老去，黑花真是一条尽忠尽责的好狗。三九四九，冻死老狗，它走的那天就是四九。前一晚，你们四叔听到有一群狗跟它争斗撕扯的叫声，后来在对面山下的田坎上发现了黑花，它遍体鳞伤，我们用推车把它推回来时，已经奄奄一息，看着好可怜。第二天一早，黑花用尽了最后力气，爬上老屋石梯的高处，我们发现它时已断气，眼睛仍然朝着新院落这个方向。”
“人老了不中用了，狗老了也拼不动啦！”大伯叹息着。
正说着，大伯的孙儿抱来一只身着新衣的泰迪小狗，让它在地上站立做着恭喜，说：“爷爷，黑花虽然走了，你看，这个叫圈圈的小乖乖也是很讨喜的呢！今年是狗年，大家都红红旺旺的！”
大伯不再说什么，但我分明看见他的眉宇，微微颤动。
星移斗转，岁月如歌，黑花忠诚守望家园，那些记忆，值得珍藏……
□胡冀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