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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春韭

更新:2018-03-16 11:19:58       来源: 达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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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尹可

假期,我回到故乡,临河畔一个小村庄。和煦的春风缠绵着毛毛细雨,在蒙蒙夜色的韭菜地里,飘然而降,地表松软的土粒沙沙作响,似呼唤沉睡的婴儿。历经一冬风雪摔打稀疏的残韭叶,随风飘动,发出离别的呼唤。它不顾疲惫,向导般引路,土间隙里看到清亮的光辉,韭菜芽蠢蠢而动。

父亲站在田畴脊背上,手持竹笆,把枯叶搂到沟里。此时的韭菜地,平整喧腾,不染杂色,如果不是去年收获过,从表面上看,根本觉察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没过几天,第一茬韭菜以鲜亮的身姿出场,蹭蹭往上蹿。剪韭菜的前一天,父亲把应该准备的工具,置办妥当。

剪刀是必备的。韭菜剪刀有个折弯的柄,刀片与把柄错落出一段距离,为的是让刀锋既能深入土层,又不至于让劳作之手触碰到地面,想必这刀具的诞生,凝结着千百次实践的智慧。经过冬天闲置,刀锋生出灰暗锈迹。父亲把沉重磨石置长凳一端,表面洒上水,他双腿骑于长凳,手握剪刀,刀刃对着磨石,一去一回运动。经过磨砺,父亲用手指肚在刀锋上轻轻刮蹭,测试锋利程度,满意后,方作罢。

为便于码垛、搬动,剪下来的韭菜,要集纳成捆。捆绳既要有束缚力,又不能把鲜嫩易折的韭菜划伤,还要取材易得、经济实惠,金灿灿稻草成首选。父亲把晾干的稻草,浸于水中,压上石块,经过一夜,茎叶吸足水分,变得绵柔、结实,耐用。用多少,从水中捞多少,用完再捞,不能晾时间过长,跑了水分。

盛放韭菜的柳筐,是父亲割柳条亲手编织的。两只柳筐在偏厦里清闲一冬,取出,翻过来,在墙角上啪啪磕几下,抖掉浮尘、草叶和细屑,摆正,把软绵麻袋片平整铺上。将剪下的春韭移到筐,父亲挑起担子,出家门,昭示着春韭将走向远方。父亲在柳筐里铺一层东西,像为亲人送行。对感情表达,父亲不懂得太多深刻道理,说话词语简练,可从父亲细微动作中,可以洞见,他对韭菜这卑微草芥的离开,亦充满深情,眷恋不舍。

头茬韭菜金贵,父亲亲自上阵剪。他掐灭旱烟,伏下身子,开始剪了。刀起刀落,韭菜列队成行地在畦背上平卧着,剪完一畦,父亲把韭菜捆起来,放到柳筐里去。父亲劳累得略显疲惫、可他的眼光一旦聚焦在翠绿春韭上,便喜形于色。父亲离开的空当,充满好奇心的我,拾起父亲刚刚撂下、木柄上还带着父亲身体余温、粘着泥土的剪刀,学着父亲的样子剪韭菜,只剪下一小把,父亲折了回来。我身子背着父亲,闻得脚步声,心想,替父亲干活还不得受褒奖?令我想不到的是,父亲一声喝斥,我身子一颤,手一抖,剪刀落地。

“看看你脚下,韭菜根都踩折了!”我回望,剪完韭菜的地里留下我踩的几窝脚印,没见踩到什么啊。父亲心痛地俯下身子,用满是皴裂粗糙的大手,在我踩的脚窝里抚摸。刮去一层松软的土,把我踩折的韭菜根一棵棵扶起,五指并拢,掬成勺状,从高处徐徐刮下一层土来,倚住,再把脚窝凹陷的地方填平。

此时,我方恍然大悟,原来,虽然头茬韭菜剪了,但茬子藏在土里,韭菜刚割下时,是不能用脚踩的,踩折茬子,必影响韭菜生长。父亲是为韭菜生生不息、连续生长,才与我动肝火。我理解父亲,试着把脚岔开,在垄间空隙逼仄空间立足。俗话说:看事容易做事难。我深切体会到,剪韭菜,不像玩耍那样自由,唯有像父亲这样,有经验、肯吃苦、有耐心的老农民,才能胜任啊。

我这次趁着假期回老家,除了体验剪春韭,还要品尝一下老家的美食。父亲说,母亲准备给我包我最爱吃的韭菜饸子,用的自家地里产的施农家肥长起来的放心韭菜。父亲一说,我似乎听到在饼铛上煎盒子时发出的滋滋啦啦的声音,好像唇齿间咀嚼起这道美食来,舔舔嘴唇,韭菜香味从唇间滑落入腹,袅袅飘入跃动的心房。多少年,是家乡的美食养育了我,由此更激起我对父母对家乡的无限深情。

□卞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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