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黄,饼儿香

□文/图 王晓林(四川)

版次:06    作者:2025年07月18日

行走在大街上熙攘的人群中,耳畔突然传来“卖麦饼——卖麦饼啰——”的叫卖声,我循声走去,见一中年男子挑着担,筐里的麦饼,圆润饱满,色泽金黄,散发出诱人的麦香。在交谈中得知,麦饼是他用手工烘烤的。

我买了一斤品尝,麦香在齿间漫开时,往日麦黄的往事顿时涌上心头。

土地下户后,家家户户都栽种小麦,一季庄稼是春末夏初全家人的口粮,也是国家指定的统购粮。五月一到,就是农村最忙的季节,既要抢栽水稻,抢管玉米,还要忙着抢收小麦油菜,田里地里农活一把抓。麦收期间,学校要放一周农忙假,学生都要回家帮忙。我家每年栽种五六亩小麦,大部分时间只有母亲一人在家忙碌。好在有农忙假,我们姊妹多,力气虽小,但总能帮母亲搭把手。

天刚蒙蒙亮,在母亲的带领下,我们来到麦地。只见金黄的麦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到处弥漫着麦粒的香气。我们左手握麦秆,右手持镰刀,“唰”地一割,麦浪便倒伏在麦茬儿上。割了一阵子,脸上的汗水不断往下淌,嘴里直喘粗气,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待整块地的小麦割完后,母亲和大姐便用篾条将麦秆扎成捆,我们用扦担将它们挑回家,两捆小麦压在肩头,几趟挑下来,双肩又红又肿。

接下来,便是小麦的碾压、扬场、晾晒等环节,劳动强度也逐渐减弱。麦子晒干后,麦香更加浓郁。除去所交公粮,余下的便是自家的口粮。母亲总是把小麦用石磨磨成的面粉,变着花样给我们尝鲜,不是煮成麦粑,就是蒸成馒头。最让我回味的是,母亲用韭菜掺和面粉煎制的麦饼。那年月菜籽油金贵,母亲就用麦秆在烧得滚烫的锅里来回抹上几圈,锅里便光滑了许多,就当是抹了油,这样调匀的麦羹下锅后才不会粘连。出锅后的麦饼,咬一口,唇齿留香,回味绵长。

一年一度的中秋节,是我们心驰神往的节日。那时的农村还没听说过月饼,母亲就地取材,将面粉做成麦饼,上面用炒熟的芝麻做些点缀,咬上一口,又香又脆,丝毫不逊色街上卖的芝麻饼。

上初中那阵子,我每周星期天下午要带几斤大米和一元钱返校,作为下一周的伙食。学校食堂是凭餐票供饭,三两饭也只能吃个半饱。三年的求学时光,伴随我的总是饥肠辘辘。偶然间,我发现宿舍背后的屋檐角有一个卖麦饼的老人。于是,我向同学借了一两饭票,买了两个麦饼,狼吞虎咽地送进了肚里。“娃娃,好好读书!”每次我去买麦饼的时候,老人总会轻言细语地和我说上几句话,“以后你考上大学了,想吃啥就吃啥!”

从那以后,我对老人烘烤的麦饼上了瘾。为了能吃到麦饼,有两三周的时间,我放弃了在食堂拼桌的方式,改为散桌,这样饭票就可以自由支配。用三两饭票可以换得七个麦饼!

有几次回家,母亲见我比以往瘦了,问我缘由,我根本不敢道出实情。我心里清楚,家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每周能凑足学校的几斤大米和一元菜钱就很不容易了。

……

平心而论,手工制作的麦饼比机器烘烤的月饼味道要入味好吃得多,没有任何添加剂和色素成分。尽管如此,我再也咀嚼不出母亲做的麦饼那种味道,也没有校园里那老人烤的麦饼更值得回味。如今的老家,种植的小麦日渐稀少,人们偶尔食用面食,到集市上购买即可。就连过中秋节,乡下人也与城里人无异,将麦饼换成了月饼。每每忆及,心生感慨:在那段特定的艰苦岁月里,我们从汗水中收获喜悦,在困顿中孕育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