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河流只属于村庄，真正的村庄只属于月色穿过的河流。

在一株草根或者说一片叶下，由一粒干净的泥土，噙住第一滴夜色弄丢的露，或者说月亮眼里的泪滴。害羞的时光凝视不语。

怎能消受此时的安静，滋生向前滚动的欲念。晶莹的蠕动，一微米一毫米，一寸一尺，如此细小的奢望，引出另一滴露的响应。

加入，加入，再加入。有着发丝般的流动，从泥与泥的间隙冒出，从石与石的纹路里沁出，分开沉寂的旧味，分开细小的尘埃，分开腐烂的落叶，挤出窄窄的石缝。落下并非垂直，有些飘逸。部分成尘，成烟，成雾。

继续向前，有了第一丝涟漪。月光微漾。以影为岸，以光为楫。

它们浩荡如一支队伍，吹着冲锋号，带着信心与力量，流向村庄。

奔腾，涌出月色的浪花。它们吻向一只只带有粪味的腿肚，河流感到了存在的价值与意义。万物可用任何形式触到水藻与卵石。嬉笑，冲洗，月光晃荡一脸的幸福。根，与河流的方向一致。那些果实，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谁，谁都清亮如水，清纯如月，清静如夜。

村庄，被这些生动的细节喂养得秀色可餐。

一对恋人，把青春的柔情，交给月光下豆蔻的河流。河流不动，屏住呼吸。反射如洗的月光，碎碎影渗入发丝，碎碎念系出心形的蝴蝶结。月与河两张嘴慢慢地靠近……

村庄，心脏跳动加快。爱，在月倒映的河流中，无声地满满地亮着。

河流延伸出的夜，月色弥漫出的夜。萤火闪着迷离的光。蛙，高歌不止。村庄以河流为舞池，蛙划过修长的腿，水蛇扭过柔软的腰，鱼衔着宝石般的月摆动弧线优美的尾。闲暇的夜鸟轻点河面，溅出的月色，湿了村里人的梦。

村庄把月色下的青瓦，交给河流。村庄把浸透月色的木格窗，交给河流。村庄把泛着月光的青苔基石，交给河流。村庄，把整个房屋连同月色一同交给河流。河流交给月色，月色交给河流。河流交给河流自己，月色交给月色自己。河流静默，安静地裁剪出一幅幅月光图，嵌进岁月的朴实与无华。村庄无语，把一幅幅月光河流图装裱，安放在走南闯北的村庄人心上。

夜的心语

空气相互摩擦，我得让开，以免带走小小的电流。

或者，侧着身子，让开扑过来的残荷之香，除去拈花惹香之嫌。

我唯一能做的，是将那些无家可归的偏旁与部首，带回到简陋的房间。

灯光之下，检查他们受伤的程度，贴上现实与幻想的膏药，听他们轻轻地呻吟。

我的骨质在疏松，夜色里飘满骨的碎屑，沾上旷野里的灯光，成为一朵朵盛开的菊。

赶过来的脚步，有着猫的步态。伫立，注视，靠近，呼吸。

微启的唇，是两片花瓣，有股湿润的气息拨动我黑白相间的发丝。

我想到了切割，对于寂静或者说寂寞。

如同身上的肿瘤，必须磨利思想的刀片，一刀一刀地深入。

我摸着了身体里骨峰上的雪莲，有些寒，但意识的美丽不曾衰退。

我摸着了身体里的河流，浅浅地、微弱地流动，等待一场邂逅。

我将心跳取出，仔细辨认，怀疑有鱼目混珠者。我不断地反问自己，这些都是我自己的？

我可以送给你心跳，你未必会腾出小小的位置安放。并给它适当的温度，孵化出更多的小小的心跳。

我小心地捧着，如护一豆灯火。黑夜吐着信子，虎视眈眈。

如果我不小心漏下一声呓语。请将此时的静卷起，最好裱上三个字，挂在每一个日子里。

我会听到，芽破种皮、芽展叶瓣以及花朵害羞的声音。

我会全力打开身体，栽种更多的惬意，当然包括那缕缕孱弱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