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空气又咸又黏

把时钟拨醒

又把它摁回黑夜里

窗外的叶子，焊死在光里

煮了青豆粥，晾在桌子上

不跟谁说话，就翻书

像蚂蚁爬过纸张

留下点什么？

好像又啥也没留下

太阳挂得老高，蝉声都够不着

总得扔下点啥吧

比如那看一眼就疼的目光

比如那副挑不动月光的肩膀

草憋着劲儿疯长

雨呢，囚禁在预报里

夏天这么长这么长

如何安放这凝固的烫

夏 花

鸟的碎语喧嚣了一座林子

蝉鸣在叶片上凿出光的指纹

一朵蔷薇咬破寂静

用荆棘的笔锋写下：

“我诞生于火焰的褶皱，而非春的遗嘱。”

麦芒刺破天空的永恒

又用乳白的籽食

缝合这人间的破烂

双色茉莉靠墙站立

像宇宙遗落于尘世的星辰

用褪色印花修补着

夏天褴褛的裙边

紫藤缘木纠缠的时光里

木槿已安然于30℃的温度

当蝴蝶用翅膀掀起风暴

所有倔强都成为

大地胸腔里沸腾的鼓点

小荷会在暴雨中剧烈地心跳

然后长成朴素的莲

而昙花正将一生的光热

凝成刹那的闪电——

“灰烬，才是永恒的请柬”

当遥远近在咫尺

当最后一枚花瓣坠落时

年轮的深处

蚂蚁驮着褪色的芬芳

原来绚烂与荒芜的距离

早已经不起丈量

端午雨

雨落在乌黑的牛背上

落在布谷噙水的喉囊

落在枇杷胀圆的橙黄

落在荷瓣托举的瓷光里

楚国的天空摊开《离骚》

雨滴在

“纫秋兰”的句子上洇开

我们张嘴

便尝到千年咸涩的佩香

艾草与菖蒲斜插门楣

出门时伞沿垂下雨帘

这纷飞的银针锁住村庄

而锅中沉浮的棱角——

苇叶裹紧的石头

正翻腾成柔软的心

门前没有名叫汨罗的水

也没有云驻足的百尺梁

但我们的田垄里

糯米低垂

兰草举着细小的紫焰

锄头翻开新泥时

总有雨声在沟渠背诵《九章》

枇杷熟了

杏子坠地，枇杷黄了

田垄漫出绿釉

阳光拔节 蝶舞林间

这样循环的时光

在唢呐吹奏声中慈祥

蚊子撞向车窗

未归档的流血事件

飞虫与玻璃互为铡刀

时光从不为白头踩刹车

就把迷途的蝉蜕

嵌进土墙的耳蜗

听老人把焐暖的絮语

一针针 缝进村庄的骨节

□张坤富（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