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春未尽，夏初临。

田城的五月，是金黄与翠绿交织的诗行。春还在街头巷尾徘徊，夏已踩着细碎的步子，在焦溪河、新宁河两岸葱茏的银杏叶上烙下浅印。这个初夏的五月，就像江南绣女手上的双面绣——一面绣着春的呢喃细语，一面织着夏的初萌序曲。

沿着焦溪河款款而行，两岸翠色欲滴，微风习习，水光潋滟，风景高低错落，间或一枝石榴花从万绿丛中斜斜而出，这是最美的焦溪河。阳光把河水染成蜜色，远处的蝉鸣正欲破土而出，却被夏风轻轻按回叶底。此刻的小城，一半枕着春的残梦，一半睁着夏的明眸，就像木格窗上的光影，一半是温软的絮语，一半是清亮的期许。

行至新宁河，偏倚城市一隅，瓜果蔬菜随地摆放自发而成的小菜市，让小城有了烟火气，那是附近被拆迁征地的农民，在搬迁进小城以后依然忘不了曾经的劳作。于是，城市边缘的犄角旮旯又成了他们的菜园。小菜市里的番茄红得透亮，卖菜老婆婆的竹篮里，黄瓜裹着带刺的青，小白菜沾着水珠，栀子花别样地存在于菜市，浓郁的香味诱惑着每一个路人，穿着薄衫的小姐姐蹲下身子挑拣，起身时手里一半是烟火，一半是诗意。每一个清晨与傍晚，早起的或下班的人，都会有意无意地驻足而望，挑选自己喜欢的瓜果蔬菜。待华灯初上，那些生活中的小满足，就会在热气腾腾的餐桌上氤氲开来。

焦溪河、新宁河两岸的林荫道，赋闲在家的大爷大妈三五成群，或站或坐，玩着扑克打着麻将，大爷们把扑克牌摔得“啪嗒”响，大妈们把麻将搓得“哗啦啦”，阳光透过树叶筛下点点金碎，河里的粼粼波光也晃得人睁不开眼，拂过柳梢的夏风把他们的影子和笑声，都揉进了午后慢悠悠的时光里。

一只不知名的翠鸟，像蜻蜓点水般掠过河面，漾开的涟漪里，既有春末的缱绻，也有夏初的疏朗。忽然就飘起了雨，细密如丝，打在街边的青瓦上是春的余韵，滴在风中的柳叶上成了夏的初妆，砸在水田里是秧苗的酣畅，落在荷塘里让新绿的荷叶急慌慌合拢，惊得水底的一群蝌蚪瞬时窜成一串墨色的逗号。而那些晚归的上班族、沿河散步休闲的人群，在越来越密集的雨点中抱头奔逃，即便是淋成落汤鸡，还不忘自嘲：这夏天的雨说来就来。

夜幕降临时，喧嚣的夜市，霓虹灯次第亮起。冰镇小龙虾的红、扎啤的橙黄、烤串的油亮在夜色中翻涌，在路边摊围坐一圈的男人们频频碰杯，一杯下去，每一个毛孔都弥漫着酸爽的味道，路边烧烤的香气裹挟着人间烟火气，每一口都是惬意。“哥俩好啊”的划拳声透着豪爽与满足，广场舞的音乐在焦溪河、新宁河两岸此起彼伏，和着路边扩音器里“西瓜两块五一斤”“新鲜玉米十块钱六根”的吆喝，给小城初夏的夜晚添上了鲜活的注脚。

远处的蛙鸣声初初响起，却被归巢的雀群衔走一半，不知名的夏虫也开始了演唱。此刻的田城，一半浸在春末的暮色里，三里田园的油菜秆在金乌西坠的余晖里泛着焦糖色；一半醒在夏初的晚风里，环城路边刚刚泛绿的秧苗在水田里映着星光，就像半山农舍窗台上的陶罐，一半装着晨露，一半盛着月光，在布谷鸟的催耕声中透着暖融融的光阴。城在田中融、田在城中依，山水相融，城在绿中。田城有了具象。

田城，因田而生，因田而美，因田而兴，因田而盛。

初夏的田城，弥漫着一种独特的韵味。城虽不大，却蕴藏着勃勃生机与活力，弥漫着宁静与和谐。初夏的田城，早把时光熬成了一坛清甜的蜜，让每个在这里驻足停留的人，都醉在初夏的惬意里。

□谭杰（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