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8 作者:2025年04月25日
转眼间,父亲离开我们已有十多年。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他那慈祥的面容和温暖的声音始终萦绕在我脑海里。每每回到家中,总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令人无限惆怅。对于父亲生前留下的东西,也无心打理,不愿触及内心深处的伤悲。
几个月前,因住所变动,我才努力平复心情,开始翻箱倒柜逐一清点父亲的遗物。无意中,我发现了那台袖珍收音机。当打开包装时,仿佛时空裂开,将我拉入记忆的深渊,混乱的思绪中逐渐清晰的画面,让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
2010年7月13日,父亲从重庆新桥医院转至大竹县人民医院,在重症监护室接受治疗。凝视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我心中充满忧虑,不知还能陪伴他多久。除了深深的疲惫,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父亲的整天都在病房中度过,他孤独地看着窗外,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默默地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亲朋好友只有在规定的探视时间才能进入病房,陪他说话,与他交流,为他带去些许慰藉。
没过几天,在向主治医生了解病情时,医生告诉我们:对于病人来说,药物治疗和营养补充固然重要,心情疗法也不可小视。我突然想起,父亲这些年有听收音机的习惯,何不去买一个来给他解解闷,或许能缓解一些病痛。于是,我急匆匆地赶到商场,精心挑选了一台小巧玲珑的收音机。
当我匆忙回到父亲的病床边,将收音机轻放在他的枕旁时,父亲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接着却摇了摇头,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听。我心中暗想:现在不听也无妨,待父亲康复出院后,收音机仍能派上用场。然而,这个愿望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击碎:父亲的肺功能严重衰竭,必须依赖外部氧气来维持呼吸。在父亲的坚持下,我和弟弟签署了同意书,医院迅速进行气管切开手术。术后,父亲完全失去了说话能力,细菌感染极为严重,导致全身浮肿,随时可能陷入昏迷。父亲将所有力气都用在与病魔抗争上,哪还有余力听收音机!
握着父亲的手,看着刚买来的收音机,我不禁回想起上大学时,父亲为我购买收音机的那一幕。
1993年9月6日,父亲送我去四川外语学院报到。到学校后,他喘着粗气,跑东跑西给我办理入学手续。安排妥当后,夜幕已悄然降临。用罢晚餐,我们在校园里散步,随时能听见从收音机里传出的外语发音,清晰而流畅,这让我羡慕不已,父亲觉察到了我的心思。“同学,收音机是自己买的吗?在哪里能买到?”在得到答案后,父亲立即转过头对我说:“看来,要学好英语,不只是笔头,还要多听多开口,我也要给你买台收音机。”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父亲已快步朝专销部走去,紧随其后的我,望着父亲瘦弱的背影,心中一阵惊喜,但更多的是愧疚。走进专销部,工作人员推荐了几款收音机,父亲反复比对,最终购买了一台价格适中的收音机。我深知,父亲一向生活节俭,对自己总是格外地“抠门”,但对子女从不吝啬,宁愿自己少吃或不吃,也绝不会让儿女们挨饿受委屈。捧着收音机,那一夜我辗转反侧,暗自发誓:一定要将父亲无私的爱转化为学习的动力,以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
参工后,伴随我多年的收音机也光荣“退役”,我将父亲的“心意”留在了老家。母亲离世后,在整理她的遗物时,父亲偶然发现了那台被遗忘的收音机,他像对待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拾起,装上电池,竟然还能正常工作。自那以后,那台收音机便成了父亲的忠实“伙伴”,成为他晚年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一次,我前往父亲的居所探望他,只见那台收音机搁放在桌上,没有声响。父亲说:“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收音机是哪里出了故障。”我小心地拆开收音机,仔细检查零件并重新组装,但仍旧只发出“嘶嘶”的电流声。“很可能是老化了,有空时我给您买一台新的。”我脱口而出。父亲接过收音机,将它擦拭得一尘不染,然后用皮套仔细包裹,珍藏起来。
然而,我给父亲的承诺终究没能兑现,总是以工作繁忙为由,父亲也从未再提过这件事。直至父亲弥留之际,我才买了这台收音机,但为时已晚,父亲一次也没有听过。这台收音机成了我未尽孝心的遗憾,现在想来仍追悔莫及,那没有及时兑现的承诺,也成了我心中永远无法抚平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