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7 作者:2025年03月27日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每当听到儿童吟诵杜牧的这首《清明》时,我便忆起家乡舌尖上的清明。
老家清明时节令人大饱口福的野菜有很多,但让我唇齿留香、至今难忘的,当数清明菜、香椿、蕨菜和春笋。
清明菜又叫鼠曲草、田艾,在老家野外土壤湿润的地方,随处可见。母亲喜欢用清明菜做艾粑,只需摘回来洗干净,烧水煮两三分钟,煮软后切碎,放一点食用碱,做出来的艾粑颜色好看。用糯米粉加切碎的清明菜混合在一起,搅拌至不沾手,再揉至光滑,搓成一个个小丸子再压扁就可以了,然后起锅倒油,烧至七成热放入清明粑,煎至两面金黄就可以出锅了。这种清明粑外酥里嫩,吃起来唇齿生香。也可以用符合自己口味的馅儿,包在里面一起煎,吃起来满口流油,喷喷香。还可以做成青团,青团是家乡的小吃,把清明菜汁拌入糯米粉,再加入豆沙馅儿,蒸熟后绿绿的、松软的皮儿,豆沙馅儿甜而不腻,带有清淡麦青的香气,香糯可口。小时候,每每清明节,母亲都要做好大一锅青团,我们几姊妹抢着吃,至今想起那傻吃的样儿还想笑。
香椿则清香更浓,老家又叫椿尖、椿芽、椿巅,是香椿树刚发的芽,在三四寸的位置最嫩最鲜,如果五六寸也不错,但上了七寸便有些老了。其色泽是鹅黄、嫩红最好,嫩绿也可以,过于绿了则不行。在大树上采摘需用梯子,一人掌梯,一人上树。矮小的,只需站着便能摘取。摘下的香椿叶和茎,洗净、切碎,拌和鸡蛋、鸭蛋或鹅蛋,用油煎,金黄喷香,也可以不切碎,直接炒腊肉,撒点蒜苖、野辣椒或葱花,又是一盘美味,也有洗净、沥干后腌制成咸菜的。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平时很少吃肉,只有过年才吃得上。清明时,用新鲜椿芽炒肉是一种奢侈,若能吃上椿芽炒蛋,便是天堂般的生活了。将其腌制成咸菜,放得久,过年炒起腊肉来,也分外醇香,让人回味无穷。
至于蕨菜,则采于田边地角、山野坡坎。等到嫩嫩的茎钻出土面四五寸,头顶卷曲得紧,尚未舒展时便采,最嫩最鲜,须用开水焯,然后沥干,热炒、凉拌均可。家乡人以凉拌居多,脆嫩可口,自然又是一道令人垂涎的美食。
春笋则不必说了,老家遍地都是,清明前太嫩,须是过了清明一两周最好,嫩嫩的,锥子一样。也有长得修长的,如斑竹笋;也有长得粗壮的,如楠竹笋。但楠竹笋个儿大,座子深,须费劲才能挖出,剥去笋壳,金灿灿的。不似斑竹、茨竹笋,只须手掰,便能脆断。脱去笋衣,嫩绿如玉,手一掐,汁液盈盈,水灵灵的,便知嫩着哩。不管何种春笋,均用开水煮熟,去苦去涩,便于存放,小时候,没通电,没冰箱,放烂了的居多。没有肉食,清蒸、清炒均素得很,吃多了,吃久了,也会觉得无味。据祖父辈、父辈回忆,灾荒年月没有吃的,多靠春笋等野菜果腹,当然没有荤腥,纯然一色青素,有人吃多了,心慌肚潮,口水不断,浑身没有劲儿。哪像如今,家家有冰箱,顿顿有猪肉,不时还有鸭肉、鸡肉、鹅肉,炒、炖随意,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清明野菜处处嫩,踏青尝鲜唇齿香。这舌尖上的清明不是现在才弥漫了清香,早已浸润了《诗经》、唐诗、宋词等经典,成为中华传统文化的乡野意象。《诗经·召南·草虫》“陟彼南山,言采其蕨”,采的就清明的蕨菜。唐代白居易《春风》“荠花榆荚深村里”、孟浩然《清明即事》“花落草齐生,莺飞蝶双戏”,宋代辛弃疾“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说的就是清明前后的荠菜。清明野菜早已浸入祖祖辈辈的血液,滋养着祖祖辈辈的肉体和灵魂,伴随着那悠长的岁月,不断创造乡村文明。只不过是寄托了或聚或离、或忧或乐的不同情感罢了。
哪有如今盛世,休闲幸福如斯?每年清明到来,携妻带子,纷纷奔向村野,除了扫墓祭拜祖先、缅怀先辈,更多的便是自由放逐,赏春踏青,品尝各类野菜的鲜香,把舌尖上的清明,留在味蕾上,深入肺腑里,浸入文化中。
舌尖上的清明,口舌生香,没齿难忘。
□唐万清(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