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6 作者:2025年03月19日
每次到重庆长寿,总忘不了去坐一回缆车。这座悬在陡坡上的老物件,是刻进我骨子里的念想。
20世纪70年代初,我刚学会走路,父母便把体弱多病的我从大竹送到了百余公里外的重庆长寿大舅舅家,一待就是三四年。那时,大舅舅家住在城郊的桃花溪乡松柏大队,离他的工作单位长寿县第一搬运公司有近四公里,在南门口火神街乘坐缆车,是大舅舅上下班必需的出行方式,而他出门时大多都要带上我。
就这样,一回回,一趟趟,我迷恋上了缆车。在齿轮咬合的吱嘎声里,缆车缓缓爬行。坐在缆车里,仿佛进入了一个如梦似幻的仙境,远处的长江美景一览无余。我总爱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看脚下的房舍渐成积木,江面上的白鹭掠过缆绳,恍惚间竟觉得自己也生出翅膀,追着云絮直往天上钻。滑翔的缆车在我幼小的记忆深处定格。我因发蒙读书回到父母身边后,只能在每年随父母到长寿探亲时,才能去坐坐缆车过过瘾。
今年2月,大舅舅去世,走完了他101岁的人生岁月,我再次回到了长寿。处理完大舅舅的后事,便产生了去坐缆车到河街走走看看的想法。情绪低落的我,婉拒了晚辈后生陪同的好意,对长寿的风貌,我尚存依稀记忆。不难发现,重庆成为直辖市后,长寿城可谓旧貌展新颜。刻着岁月痕迹的青石板路不见了,流失在时光深处,昔日的荒郊野岭矗立起幢幢楼宇。不知不觉,我来到了寿星广场,模样依旧,只是周围多了些高楼和店铺。直觉告诉我,这里离缆车站不远了。
我加快脚步,走进缆车站。当我掏钱欲购票时,车站工作人员微微一笑:“缆车免费乘坐十多年了,你没看墙上的告示牌?”我不禁哑然。踏入缆车,我怔忡间跌入缆车座椅,仿佛回到了童年,仿佛看见大舅舅搂着我,坐在缆车里的那种惬意。缆车拉近了我与长寿的距离,瞬间,我读懂了缆车的前世今生。
当地年长者告诉我,20世纪60年代,公路运输还不发达,长寿河街的商业氛围特别浓厚,人们和货物要爬坡才能在城内和河街之间往返,十分不便,长寿缆车站应运而生。缓缓行驶的缆车就像长寿的历史,不疾不徐,不急不躁。说起缆车,长寿人拥有值得骄傲的回忆:它曾是连接城内与河街之间的主要交通工具,现为国内轨道最长、坡度最陡、运行最久的缆车。21世纪初期,随着新城区的建设和公交车的普及,人们对长寿缆车的依赖逐渐下降,往昔热闹非凡的河街也因三峡库区水位提升而逐渐冷落。不再风光的缆车,也成了人们心中的记忆。2010年,长寿区政府对缆车进行了整修,并将有关人员及费用纳入财政预算,把缆车作为公共服务设施向市民免费开放,又勾起了人们对缆车的情怀,缆车站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对于长寿的缆车,我情有独钟,或许是光顾的次数少,自然是心驰神往。缆车站内的模样,还留存着多年前的影子,我仿佛看见自己幼年时,被大舅舅牵着手,在那里蹦蹦跳跳。如今站在这里,我仿佛在和自己的影子对话,读出童年的天真和向往。孩提时缆车的模样已荡然无存:那时的缆车外观是刻着时代印迹的邮政绿,缆车翻新改造时涂抹成了粉红色,如今又更换成了绿白色的崭新外衣;那时的缆车有四节,现在仅有两节;那时的缆车没有门,现在有自动开闭的门。如今的缆车注入了更多的现代元素,不仅给乘客提供了更为舒适的乘坐体验,还成为了长寿区的保护性建筑和网红打卡地。
来到河街,我迫不及待地朝江边走去,这时太阳刚刚升起,阳光铺洒在宽阔的江面,途经的船只在江面上游弋,一幅灵动的山河水彩画熠熠生辉。
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我又回到缆车站上行处等候。两根粗粗的缆绳攥着缆车前行,拖出了我深远的记忆。对于缆车,不少人是因为新鲜好奇而乘,而我却是为了寻找消失的快乐童年而坐。我摸出手机想拍张夜景,取景框里,粉饰一新的缆车正驮着半轮月亮,摇摇晃晃地,沉入往事深潭。
□王晓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