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春·识春

版次:06    作者:2025年03月19日

春是一场浩大的盛会,山山水水、动物植物次第醒来,借太阳梳妆打扮一番,立即忙着奔赴一年一次的固定之约。关于春,有太多美好的诗词,从诗经里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到唐诗宋词里的“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真可谓远近高低各不同,让人目不暇接。

我对春的认识,最初来自缺牙奶奶瘪着嘴唇的一句话:“阳春三月青黄不接”。那时的我太小,不知道爷爷奶奶的春天曾经发生过什么故事,更无法理解奶奶嘴里这句话的意思,在馋嘴的我眼里,春总与吃有关,对春的认识,也是从食春开始。

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要说早醒的野菜被人吃。春风刚拂过田埂,酣睡一冬的折耳根就迫不及待地钻出来,顶两片挂着露珠的浅红色嫩芽孢,水灵灵地站在阳光下,不招摇却煞是惹人爱怜。如果仅仅停留在折耳根表面的娇小迷你模样,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别看它露出地面的仅仅是寸长的芽孢,如果挥锄下去,翻开面上的泥土,下面则是另一幅景象,只见长长短短白白嫩嫩的根纵横交错,轻轻一扒拉就是一小把,满手都是夹杂着新鲜泥土味的野菜的清香。回家把折耳根洗净,芽孢加辣椒、酱油简单拌一拌直接生吃,随着脆生生的咀嚼声,一股特有的草腥味直冲鼻尖,稍顷转化为清苦的草本香气,入喉后,舌尖上残留一股淡淡的甜味,那过山车般的味道变化,让爱之者一食便魂牵梦萦,恨之者则避之不及。至于那白白胖胖的根,喜欢重口味的人觉得生吃才过瘾。不过,在沸水中焯一下再凉拌,味道就要醇和许多。当然,如果用来炒腊肉,那弥漫唇齿之间的腊肉的绵软与折耳根的嫩滑相结合,又是一份难以言喻的独特风味,原谅肤浅的我无法用文字来形容。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从诗经中走出来的薇,我们称之为野豌豆或马豌豆。这种外表娇柔的植物见缝插针地与麦苗、蔬菜等抢夺地盘,凡是低洼湿润处,到处都是它们的身影。在春的心头,它绝对是刁蛮任性的丫头,就那样自由自在地野蛮地向阳生长。趁其鲜嫩之时,掐其尖,加三五个干辣椒、两片姜、一瓣蒜,炝炒两分钟起锅,辣椒的红、豆尖的绿、蒜瓣的白,加上飘飘悠悠的热气,色香味俱全,下饭甚佳。当然,将薇的嫩尖拿来凉拌或烧汤,其味道也不错。

椿树有香椿与臭椿之分,如果能掐得一把野生香椿芽,那简直是人品加运气爆棚了。香椿芽炒蛋是最经典的吃法。将椿芽洗净切碎,加入几个鹅蛋和适量的盐搅拌均匀。锅中倒油,烧热后倒入椿芽蛋液摊开。待蛋液凝固后翻面,两面都煎得金黄,椿芽的颜色由天然的棕红变得暗绿,便可以出锅了,金黄的鸡蛋中点缀着暗绿的香椿,色泽诱人,香气扑鼻。夹一块入口,春天特有的清新与活力在口中横冲直撞,人也变得精神起来。

春天常见的野菜吃法,还有蒲公英熬大骨汤、蒜茸凉拌荠菜、腊肉炒蕨菜、糯米艾草馍馍、盐水泡野葱等,各是各的味道、各有各的诱人之处。春天除了浩浩荡荡的野菜大军,各种花更是春的助燃器。

采回刚绽开的玉兰花瓣,裹上薄薄的面糊,放入烧得温热的油锅,“哧——”随着一股油烟冒出,花瓣在锅里舒展开来,用筷子翻一个面,看花瓣变得金黄酥脆,立即夹出,吹口气迫不及待地咬一口,面衣的香脆,花瓣的绵软,淡淡的甘甜在舌尖绽放,那种妙不可言的滋味,就那样在心头打下了烙印。槐花是春天的宠儿,几个暖阳后,槐树枝头便缀满一嘟噜一嘟噜雪白的花穗,芳香四溢,招蜂引蝶。挑选将开未开的花,大把大把地撸下,去梗之后,先放入淡盐水中浸泡10分钟左右,再放入开水中焯五秒立即起锅,加入糯米粉、糖水按比例混合均匀,置放半小时左右后,根据各人的口味油煎或放入容器中蒸,制作成槐花馍馍或槐花糕,馍馍外酥里嫩,糕点松软香甜,无论用来当作小吃或主食,都是不错的选择。“早收早割”,阳雀啼鸣声声,催开一串串黄灿灿的阳雀花,似一把把倒垂的小镰刀把枝头压弯了腰,摘一朵花放进嘴里生吃,可以直接品味春的甘甜。不过,阳雀花煮面那才算一绝!把水烧开,放入适量挂面,待面在锅里翻滚两圈后,放入洗净的阳雀花,看花追逐着面在锅中奔跑一圈,立即连汤带面一起出锅,撒几粒葱花。白面黄花绿葱花,一碗有灵魂的面,单是卖相,就已足够令人眼馋了。

季节之首,春慷慨地把一切美好和盘托出。食春,将春装进胃里的过程,正是认识春天的过程。食春、识春,倾听春天的絮语,让舌尖在春日里醉一回,也算不负自己不负春了。

□唐雅冰(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