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采访那些事

版次:06    作者:2024年11月08日

□唐益明(四川)

时光荏苒,不经意间在新闻战线奋斗了二十三年。青丝成白发,初心仍未改。那些爬深山、蹚洪水、下矿井、赴灾区的激情岁月恍如昨日,那些忍饥饿、受冷遇、遭威胁、被围堵的采访画面历历在目。又到记者节,我谨撷取两段采访往事,愿与年轻的新闻小伙伴共勉。

“好吃”的鸡蛋面

“斧头劈开新世界,镰刀割断旧乾坤”。这副楹联气势如虹,广为传颂,被誉为“中国红色第一联”。然而很多人不知道,这副楹联刻在通川区梓桐镇红三十军政治部旧址。为了挖掘红色文化,宣传红三十军政委李先念在这里运筹帷幄的故事,我们决定去梓桐寻访流落红军。

以前的采访条件对于现在的记者来说,是无法想象的。我们扛的是BAT摄像机,足足有十多斤,脚架是钢制的,比摄像机还重。除此之外,挎上一个大大的皮包,装话筒、摄像带、电池、采访本和笔,又是五六斤。所以每次采访拼的不只是脑力,更是一场对体力的严峻考验。

那时台里没有采访车,我们外采多是坐班车。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我和搭档便整装出发,坐在开往通江的第一班大巴上。车子喝醉了酒似的,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蹦来跳去,几个小时后到达梓桐,感觉人都快颠散架了。好在我们年轻,经得起折腾,下车没作片刻停留,立即联系文化站负责人,直奔采访现场。

因为站长提前踩了点,我们的采访进行得比较顺利,但受访人不够流畅的讲述,让我们始终觉得差点意思。站长看出了我们的心思,他说原本是要推荐我们采访何家山顶上另外一名流落红军,那位老人不但健谈,还能唱军歌,可何家山山高路远,又不通车,最终选择了放弃。听站长这么一说,我立马眼中放光,问他上山要走多久,站长说得一个小时左右。我和搭档异口同声道:没问题,马上去!

随即,我们向山顶进发。一开始大家信心十足,一路欢声笑语,殊不知山路越来越难走,加上我们背着沉重的设备,很快一个个都汗流浃背,脚下像灌了铅似的举步维艰。我们在陡峭的山路上走走停停,几近心理崩溃的边缘。但对完善采访内容的美好期待让我们一步步坚持,最终抵达山顶。看看时间,走了整整三个小时。筋疲力尽的我们气喘吁吁,席地而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稍作休整,我们又活力满满,开始采访。流落老红军精神矍铄,接受采访时,思维敏捷,一气呵成,唱起军歌更是激情四溢,声如洪钟。老人的表现让我们忘记了疲惫,甚至感到兴奋,一通拍摄又是一个多小时,完成采访已是下午三点半。此时我们才感到饥肠辘辘,一阵难受。不便打扰老人,站长带我们来到队长家,队长不在。院里一位大嫂是个热心肠,赶紧停下手中的活计,从缸里舀出一瓢凉水招呼我们。

听说我们还没吃饭,大嫂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给我们每人煮了一大碗面条,每碗还盖上了两个现煎的土鸡蛋。我们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可一筷下嘴,我的妈呀,咸得让人张不开嘴。山里人劳作吃得咸,我们能够想到,但这位大嫂的口味如此重,我们是真想不到啊。她一边忙不迭地给我们端水,一边问我们好不好吃。我们几个相视一笑,开水就面,风卷残云,鸡啄米似的一个劲儿点头说道:“好吃!好吃!”

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咸的一碗面,也绝对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

救命的摄像机

到电视台工作的头几年,我一直用的是这台BAT摄像机,它不但笨重,还是一台模拟机,但成像效果却是最好的。虽然只是一个设备,但和它磨合几年下来,我感觉它是有灵性的。它懂我,我也懂它,最关键的是它后来还救了我一命。

有一年,我在作协会上发现了一位很特殊的会员。他叫罗启洪,靠一根棒棒求生活,又笔耕不辍搞创作,出过诗集,成立过文学社。即便生活得不如意,仍坚守着自己的文学梦。他的那份执着深深地打动了我,于是我把他的故事作为《社会写真》栏目的选题,着手准备拍摄一部短纪录片。

我和搭档去了罗启洪老家安云落花村,顶着烈日,光着膀子,拍他创作和劳动,采访他家人和文友。反复推敲拍摄角度,打磨每一个镜头,记录下他对文学的痴迷,也记录了他在生活重压下的迷茫无奈。当天的拍摄有些繁琐劳累,但收获满满。

后来,我们又到城区拍摄。白天,我扛着摄像机跟拍罗启洪走街串巷挑棒棒、挣辛苦钱的真实场景,记录他灵感闪现,在烟盒上记下诗行的细节;晚上,我走进弥散着汗臭味的棒棒房,拍摄他在大通铺上冥思,在其他棒棒的鼾声中写下棒棒的辛酸,也写下劳动者的幸福。

最后一个拍摄点是在红旗大桥下的一个棚户区,这里是棒棒吃饭的地方。按理说这个收尾应该是平淡无奇的,哪知最后的拍摄中竟发生了惊险的一幕。

我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监视器里的画面,耳边突然“当”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个玻璃胶水瓶滚到地上摔得稀烂。我有点蒙,抬头望望楼上,早已不见人影。搭档赶紧从我肩上接过摄像机,只见比大拇指还粗的摄像机把手被从中砸断。看着断裂的摄像机把手,我一阵心痛,着急地问搭档摄像机还有没有哪里损坏。搭档又急又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个,摄像机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这时,我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幕是多么惊心动魄,如果胶水瓶不是刚好砸到摄像机把手,偏了分毫,都会砸到我头上啊!此时,我感到背心一阵发凉。

我捧着摄像机久久凝望,心想如果没有它,自己恐怕就“光荣”在这里了吧!回到单位,技术部的老同志虽然细心地用凝固胶把摄像机把手黏接好,但伤疤永远留在了它的身上。它是我的过命兄弟啊,从那以后,我愈加珍爱它,一起战斗,时时陪伴。后来,随着设备逐年更新,它光荣“下岗”,留在了库房,但我从来不曾忘记它。

其实难忘的采访何止一二,在抗震救灾前沿的真情报道,在抗洪抢险一线的用心纪录,在大案要案现场的真相探寻,在市民群众身边的正义守护……每一个采访都充满敬畏,每一次拍摄都竭尽全力。时代在变,媒体在变,但作为新闻工作的铁粉,我想我会始终秉承热爱,永葆新闻初心;融合传播,高奏时代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