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8 作者:2024年04月19日
□董运生(重庆)
风,能把云吹到一起,也能把云吹散。
起风的时候,春还未深,山上的油桐花开得正盛。风吹过,带着昨夜雨珠的油桐花落了一地,一如十年前的夏天,江城江边裙裾上那一袭开得正艳的碎花。夕阳正好,菊生和青子并排坐在石头上,脱了鞋袜,把脚放在水里,静静地听着江声,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天慢慢地黑了,路边的灯光次第亮起,青子走在前边,菊生跟随其后。这条路太长了,沿途还有许多上坡和弯道,走着走着,他们还是于人海中走散了,再次相见时,山上的桃花已开过十次。
菊生很喜欢诗歌,这是他的有趣之处,也是他与潮流的不合拍之处。要说他最喜欢的词句,莫过于辛稼轩的“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半山腰的樱花开得正好,一些少男少女已换上了夏装,一身的清凉。望着这些红男绿女,菊生不由得有一种人到中年之叹,他站在山道上,对着雨打下来的银杏花发呆。四十而不惑,然而生活中太多的问题困惑着菊生,正如此刻撒了满地的银杏花。新雨后的春山,润湿而又宁静。“嗨!”似乎有人和菊生打招呼,环顾四周,半分钟后才发现对面有一白衣女子。他将信将疑地走近一看,竟然是青子。
时光,能将许多东西拉长,包括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两人打过招呼后,是漫长的沉默,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夕阳从云层中露出了笑脸,一缕金色的光正洒在青子的长发上,这情形,多少与十年前有些相似。小城很小,但菊生和青子却如两条平行线,各自坚持着自己的向度,颇有老聃《道德经》中所言“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菊生偶尔也会于夜深人静时回首往昔,那味道,有点儿像六月的李子,有点涩,有点酸,还有点说不清。
彼此的故事,即使不说,对方也会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蹉跎了十年之后,他们好像又回到了走岔的那个路口,只是再次相遇时已多了许许多多的牵绊。青子从包里给菊生掏出一个红红的苹果,菊生没有接,他不知道自己是羞,是愧,还是没有勇气。菊生最近正重温《边城》,翠翠和傩送的凄美爱情故事,多少使他有所触动。傩送因爱生怨远走他乡,翠翠孤零零地守着渡船等待,而那个人却“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青子走了,长凳上,放着一个鲜红的苹果,旁边的杜鹃花开得正盛。菊生翻开手机,日历上赫然显示着“清明”二字。他不知道该追上去,抑或站在原地,但他确切地知道,他需要一场雨,洗涤心中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