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雍

若英父亲知道，令县长亲自跑腿的是那人背后的张为炯。张为炯是刘文辉手下的得力干将，权势了得。他有心答应，但是一点都不了解那位科长，也不敢贸然拿爱女的终身大事做人情，便斟字酌句地说：“小女何德何能，敢劳县长先生亲自保媒？孙科长青年才俊，小女岂可匹配？况小女年幼无知，拗着还要求学，恐怕误了人家，老夫诚惶诚恐！还望县长先生明鉴。”

县长忙说：“这个无妨。孙公子也是新青年，定会支持令嫒求学的。”

若英父亲只好说：“那容我和家人商量一下，再行定夺。”

县长也是客客气气：“那是当然，我随时恭候佳音。”

若英在康定中学毕业典礼那天见过那人。他和若英的闺蜜相识，在与闺蜜打招呼的时候认识了若英。不然，也不会有县长上门提亲的事。那人长得倒还周正，但是若英不喜欢官场上的人。

若英父亲很快了解了那人的情况，并且在暗中见了那人，心里已是应允了。他询问女儿的意见。若英除了“还要求学，不想定亲”和“不想和官场的人打交道”以外，再没有其他什么值得重视的理由。父亲便回复县长，答应了这门亲事。

如果不出意外，若英便会顺理成章地成为“科长夫人”，再或“县长夫人”，抑或“其他什么长夫人”，一生富贵而平淡。可她偏偏遇到了李依若！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肯定要起涟漪。

若英没有和父亲辩解。她有她的如意算盘：毕业后暂不回康定，和依若结婚，生米煮成熟饭，再和家里磨下去，终究会得到家里的认可。回成都后，若英没有把父亲的话全部告诉李依若，只是说家里原先给她定过一门亲，她不愿意，还说家里不会强迫她。李依若知道不会是若英说的那么简单，但是她对他一如既往，他也就没有深究。

前途是未知的，憧憬是美好的，恋爱依旧如火如荼。

第十章

李天禄带回了一个漂亮的洋妹儿！百丈岩的年轻人奔走相告。他们嘴里的洋，不是洋人，是洋气，也就是后来所说的时髦、时尚。在大城市生活了几年的李若英，在百丈岩那可是鹤立鸡群！百丈岩不缺漂亮女人，乡亲们也见过不少漂亮女人。乡下人看女人漂亮与否，多半是看脸嘴。若英的脸嘴当然是漂亮的，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更显万千风情，这恰是多数乡下女人所不具备的。那时乡间的姑娘和小媳妇羞于凸，她们把凸的地方用布条紧紧地缠住，直到后来生养了孩子，那凸的地方才得以解放，不再受束缚。

有一个女人远远地关注着二人。已经做了母亲的苏白玉，看到他们郎才女貌，心中五味杂陈，祝福的成分还是主要的。她认为，也只有这位小姐才配得上他。苏白玉对李依若先前的那个女人曾经莫名地产生过一种抵触情绪，尽管那时她已嫁人。她看不起那个女人，认为她配不上他。她曾经为自己有这样的念头感到荒唐：关你屁事，你算哪窝红苕！后来，听说李依若休了那个女人，她心中竟产生了一股快意。她对现在这位小姐不嫉恨，希望她能使他幸福。

父亲和母亲对天禄带回的姑娘也是满心欢喜。姑娘不但知书识礼，而且是见活干活，完全不像那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虽然天禄还没有亲口告诉他们这是未过门的儿媳妇，但看他俩的形迹，也是八九不离十。当初天禄自作主张，一声不响地休了媳妇，父母震怒，差点把他赶出家门。后来，父亲了解了真相，对儿子大加赞赏，认为他有骨气，做事很大气。

李依若和若英骑马踏上船架山，只见一座四平八稳、八面来风的石山耸立在眼前。这是远近闻名的小寨子，他们策马寨子东门的石梯下。山路过于陡峭，不能行马，他们下马，把马拴于树上，开始登山。

爬上寨门，傍寨门边耸立着一块狭长的刺向天空的巨石。若英惊奇地说，依若哥哥，你看那巨石，多像关公那把青龙偃月刀。李依若笑着回答，你说对了，它就叫关刀石。他们回头一看，在这个仅能容二人并排通过的地方，上下坡道陡峭约70度，名副其实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寨子呈现的虽然只是遗迹，但往昔峥嵘，仍依稀可见。寨子立于石峰之间，以石为壁，依石搭檐，傍石为院。寨子四面悬崖绝壁，寨上奇石林立，老君石、猴婴石、鱼嘴石、天心石……

一路走来，若英异常兴奋，时而紧张，时而欢快。走到险要处，她双手紧紧拉着李依若，脚下不敢迈步。走到宽敞处，她欢快如小兔，连蹦带跳。若英生活的康巴地区，高山更为险峻，可是那险峻的高山普通人很少去过，何况生在康定城的女孩子。她走过的路一般都是坦途，哪像现在，在悬崖绝壁上爬上爬下，在石头缝中钻来钻去。

很快，他们到达小寨中部。李依若指着前面那座天然石桥，对若英说，那是“天心石”，又叫“天心桥”，取义“天的心脏”，桥下是无底深渊，让人背皮发麻。这个地方，数百米范围内全由一块块巨石连成，石头高低起伏，井然有序，仿佛人工铺就，实际上是天然形成的。

若英在李依若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走过天心桥，来到一个比较宽敞平坦的地方，发现有好多人工挖凿的石井。她又忘了刚才的狼狈样，跑上跑下数着，一共四十八口石井散布在周围。不用李依若介绍，她也知道这是用来存水的。有了这些存水，躲避匪患、战乱的人们，即使被长时间围困，也会岿然不动。

李依若站在高处环指四周，继续介绍：小寨雄踞船架山山巅，脚踩峡谷，头顶苍天，左右有方山、烟灯山拱卫，侧后被天斧将它与峡口、老林壕、老林峡、欧家峡切开，孤峰兀立，吞云吐雾，成就了千年古寨的不朽风貌。

看着环绕四周的群山和山下的田园，若英觉得自己仿佛立在一艘大船上，迎风航行在绿色的海洋之中，不禁豪情满怀。

马拴在东寨门底下，他们只得依旧从东寨门下山。下得山来，二人跨马继续前行。

在一条有深深凹痕的石径上，李依若马鞭一挥，策马飞奔而去，若英也紧随其后。经过一段由石板铺就的田埂，两匹骏马一前一后钻进了一条幽深的峡谷。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