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电影

版次:07    作者:2024年03月22日

第一次看电影是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记忆特别深刻。

一个夏天的中午,队上广播发出通知,晚上八点到队长家的院子看电影。

一石激起千层浪。看电影,队上所有人的神经都在兴奋。要知道,在山里,平常接触最多的就是队上的广播,但每天也只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播放时间。

“什么是电影?”我整个下午都带着这个问题缠着妈妈问。

“就是可以看到真人真事在银幕上动,还会说话。”妈妈含糊地说。

“会动会说话,还在银幕上?”我一头雾水,“人怎么上银幕?什么是银幕,银幕怎么有这么厉害,能把真人搬上去?”妈妈忙得没时间回答我的问题,最后又气又急:“晚上看了不就知道了吗?”

那个下午时间过得好慢,队上的孩子也和我一样激动,整个下午放牛都心不在焉,结果牛儿惹了祸,吃了队上的玉米棒子。队上那平时一脸凶相的守护人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怕新生事端,把放电影的大事搅黄。

夕阳终于下山。从我家到队长家还要走几公里的山路,走着走着,路上的人便多了起来,附近队上的乡亲也来了。他们一路嘻嘻哈哈,有的带着火把,有的带着手电筒,个个脚下像长了翅膀,一溜烟的工夫就不见了。

翻过山梁,远远就听见留声机播放音乐的声音。听到这声音,人们更加激动,四面八方的人像疯了似地往前冲,苦了我们这些小孩,腿脚没有大人长,远远地落在后面。好在爸爸总是守在身边,有时还抱着我跑一段。

终于到了队长家的院子,这里早已人头攒动。我看见有一朵南瓜花亮着,“爸爸,爸爸,怎么他家的南瓜花还会发光?”听到这话,周围的人捧腹大笑。

“孩子,这哪是南瓜花哟!这是电灯!”

“电灯能发光?电灯是什么东西?”我打破砂锅问到底。

“电灯就像我们家的煤油灯一样,不过煤油灯用的是煤油,电灯用的是电。”父亲耐心地解释。

“那电是什么东西?”

“电是机器发出来的,你听队长家的厨房有一个机器不停地叫,那就是发电机。”父亲指着队长家的厨房说。

我跑过去一看究竟,只见一个四方形的东西发出“嘟嘟嘟嘟”的声音,一根线连着外面的放映机。

我想进一步了解,忽然场上一片寂静,电影开演了。我赶紧回到父亲身旁。

亮着的“南瓜花”也熄了,四周都黑洞洞的,只有前面的那块白布上有人在活动。

这是一部战争片,叫《智取威虎山》。银幕上的人我从没有见过,解放军穿着整齐的军绿色衣服,精神抖擞,那些土匪则个个面目狰狞,让人害怕。

银幕上,天空下着大雪,地上也堆着厚厚的雪,这是哪里哟?

“这是东北!那是土匪头子座山雕!”

“东北!那不是我幺爸工作的地方吗?”爸爸从小就说我有一个幺爸在东北大庆油田工作,而且是当兵去的。我当时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骄傲劲。

“杨子荣出来了!”场上一片呐喊。看《智取威虎山》就是看杨子荣的英雄事迹,可是对于我们小孩来说,只有听到枪响或者炮响才会兴奋。

“快去捡子弹壳哟!”看到解放军打仗射出的子弹壳不停地落下来,我们几个小孩都跑到银幕下找,可一个也没有找到。

明明看到掉下来的,哪里去了呢?大人都在津津有味地看杨子荣的英雄故事,谈论他与座山雕的斗智斗勇。可我高兴不起来,一直在找子弹壳,只要枪一响,我就往银幕下跑,自然每次都是白跑路。

电影结束,那“南瓜花”又亮了,银幕变成了一块白色的布。

我还是对“南瓜花”更感兴趣,便走过去找放映员。放映员穿着很讲究,笔挺的中山装,皮鞋擦得锃亮,一看就是个有来头的人,不像我们山里人穿得随便。

“这电吃什么?”我忽然冒了这样一句。

“这电啊!挺讲究,它专门吃汽油。”

“吃汽油!”我很惊讶地重复这句话。

“对了!吃下的是汽油,拉出来的就是电!”那人诡秘一笑。

“吃下汽油,拉出来的就是电!”我越想越糊涂,直到那“嘟嘟嘟嘟”声停息,才和爸爸打着火把回家。

一个晚上没睡,翻来覆去地想,不是电影吸引了我,而是这个神秘的电。既然吃进汽油可以发电,那我吃煤油,是不是也会拉出电来?越想越觉得可以。半夜里,我偷偷下床,把煤油灯的煤油偷喝了几口,那味道实在难以下咽,可是为了证明我的猜想,还是皱着眉头喝了下去,没过一会儿,肚子就疼起来了。这下惊动了父母,半夜三更听到我的呻吟,母亲问哪里不舒服,我按着肚子,难受地说:“肚子疼!”

“好好的,怎么就肚子疼?”父亲说。

过了一会儿,肚子里一阵叽里咕噜,感觉要拉肚子了,心里暗自高兴,以为这下可以拉出电来,以后就可以不用煤油灯,还有那发光的“南瓜花”了,多好啊!我为自己的壮举骄傲不已。谁知跑到厕所一拉,结果令我大失所望,一点儿发“电”的迹象都没有。但拉完了,肚子倒也不疼了。

哎!这就是第一次看电影留下的最深印象——喝煤油发“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