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7 作者:2024年03月15日
□张希丽(四川)
在童年的记忆中,奶奶的小院很大,有黑黝黝的青石板,有总是滴答着水珠的压水井,有竹篱笆围成的菜园果园,有不爱开花的栀子树,有爬上瓜架的葡萄藤……
早春的午后,我和小伙伴们聚集在小院里,在石板的缝隙间,在竹篱笆的边角处,寻觅着游戏中的“美味”。鲜嫩的青草、不知名的小紫花、沾着泥土的青苔,都被我们放进了大块的碎瓦片里,随手折断的树枝便是现成的餐具,一场春天的“宴会”便开始了。
仲夏的傍晚,奶奶坐在磨得发亮的竹椅上,慢悠悠地摇着旧蒲扇,邻近的老人们也爱拿着蒲扇来小院儿乘凉。每到这时,奶奶便要我回屋端来木制小板凳,或许是为了听到老人们那随口的夸奖,我不厌其烦地一趟又一趟地跑着,似乎这是一项专属于我的工作。老人们在叙家常,我是坐不住的,这边跑跑,那儿瞧瞧,掐一朵丝瓜花,扯一片葡萄叶,踢两脚竹篱笆。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可玩的,便端来我的小板凳坐在奶奶身旁,享受着蒲扇带来的惬意,痴痴地望着满是星斗的夜空,幻想着将月亮摘下来据为己有,将星星串成闪闪的项链……儿时的想法总是漫无边际,天马行空。
初秋的早晨,我总是迫不及待地跑到竹篱笆旁,小心翼翼地掀开青绿的葡萄叶,垂涎着还未完全成熟的几串零星葡萄,偷偷地摘一颗塞进嘴里,酸得龇牙咧嘴也不愿丢掉。这几串小葡萄在我热切的关注下越来越少,未等到葡萄变成紫红,就已经被嘴馋的我摘得所剩无几。现在回想起那时在奶奶小院里度过的无忧无虑的天真生活,那份酸也泛起丝丝甜。
时光荏苒,一晃眼许多年过去了,随着我在外求学,奶奶的小院对我来说只剩冬夏,没有春秋。
奶奶年事已高腿脚蹒跚,夏天的夜晚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小院摆上几把旧竹椅,只可惜来乘凉的老人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奶奶就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慢慢地摇晃着愈发老旧的蒲扇。微风穿过她的银发,月光温柔地落在她的衣角,奶奶一言不发,时不时用堆满褶皱的手,轻抚那被时光打磨得光亮的竹椅,只听见压水井掉落的水珠在滴答滴答。
又过了一些日子,奶奶因身体原因搬离了小院,住进了城里的二伯家。自此,奶奶的小院便被野草占据,无人打理的菜园果园变成了一块荒地,后来三叔盖新房,奶奶的小院被拆除了。
那天我站在通往小院的巷口,恍惚间发觉奶奶的小院真小,小得那么不真切,小得一下就能将院中荒芜的景象尽收眼底,小到只需几分钟,小院就只剩下破碎一地的旧石板、腐朽的竹篱笆。
多年后的一个夏夜,再次踏进奶奶的小院,它已是三叔的后院了。光滑的水泥地盛不住月色的热情,四面的墙也闪着明晃晃的光,耳边的虫鸣还在细细吟唱。抬头望望缀满星星的长空,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我也还是我,只是,藏着我童年的小院消失了,我长大了,那个不厌其烦为我摇着蒲扇的老人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