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9 作者:2024年01月26日
□谭大松(重庆)
爸爸是赋予我基因密码的人,而在我这棵生命之树里,还有给我养分的另一位爸爸,那就是我的岳父。我和他的幺女儿正式定亲后,就一直喊他爸。
初见岳父,在1985年秋高气爽的一天。华灯初上,圆月娇媚,星光璀璨,红娘为媒,我和他的幺女儿在我大表叔家里正式见面。他也到场目测检视我,和善的笑容,如春风般暖润。
岳父15岁时为躲避国民党抓壮丁,从巫山福田翻越崇山峻岭,首站落脚在巫溪县城西30余公里外的檀木一户有钱有田的人家里当长工,也算把枯风冷雨的日子一天天地打发走。
读了两三年私塾的岳父,算盘打得尤其娴熟,又写得一手工整的小楷,不久便转至大宁河边的水上半边街,给开设井盐作坊的向家当“管账先生”。与向家紧邻同开井盐作坊的陈家,书房里摆满了唐诗宋词和明清小说,岳父从小就嗜书如命,便时常去向陈家借一两本,一闲下来就静坐捧读。解放初期,风华正茂的岳父参与完成县里的土改任务后,一直在县供销系统工作。
我和妻子结婚头三年,和岳父住在县城临街的小楼房里,他住四楼,我们在二楼。夫妻朝夕相处难免磕磕绊绊,我和妻子有时也为鸡毛蒜皮“打嘴仗”,偶尔还瞪鼻子竖眼睛。一旦火药味有些浓烈,岳父就直下二楼,严肃地斥喝幺女儿:“粗喉咙大嗓子,也不怕丢人现眼!”
假如岳父无故站在他幺女儿一边,胡乱地责骂我,无异于往火药桶上浇油,我和妻子舌战的硝烟也许会越烧越旺。正是他对我格外偏袒,反而让我满脸如虱子在爬,痒酥酥的,唯有收敛即将射出的舌剑。
岳父还时常提醒他幺女儿:公公婆婆同样是爸妈,父母屎一把尿一把把后人拉扯大,逢年过节,你要和大松常回家看看,陪父母多说几句话,多吃几顿饭。妻子算得上孝顺儿媳,平常时节,她会买一些营养品邮寄给我父母;冬天来临,她也会惦记着给我父母买防寒服;我父母生日,她还会随同我和儿子赶回农村老家,系上围裙,和妯娌一道做一桌香喷喷的饭菜,让四代同堂的一家人沉浸在父母幸福快乐的特别日子里;我父母病了,她总会回家探望,陪着父母进医院,跑上跑下……当岳父听见旁人对他幺女儿发出“好儿媳”的褒奖声时,嘴角自然会绽放微笑的花朵。
1986年,我考入万县教育学院,离职“充电”期间,轻度胃下垂引发的消化不良,让我茶饭不思,体重接连下降,眼睛也凹陷了。心急如焚的岳父一遍遍地教我按摩穴位,唯愿我在一边服药、一边强身健体中早日康复。我照着他的指点,持续在睡觉和起床前,坚持不低于半小时的穴位按摩,果然,这胃病很快“缴械投降”。我的身体又回归到舒适的轨道,吃饭也香了,品茶也甜了。
健康雅趣的晚年生活,是岳父不舍的追求。黎明时分,人们还在沉睡中,岳父就已经在风清气爽的大宁河畔,屏神静气地挥拳晨练,那昂扬的精气神和着潺潺的大宁河水,奏响欢腾的乐章。和岳父住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要喊我一起锻炼,有时,我不想起床,他说,养成了习惯就会成自然。我爱强身健体,还得感谢岳父的善意逼迫,这是父亲疼爱女婿的呵护,是岳父把女婿当儿对待的胸襟。
尽管岳父已走了15个年头,可他的至真至爱一直浸润、涵养着我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