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淑清

2023年2月8日，早晨6时许，我和父亲坐高铁赴省医院肛肠科，进行直肠癌术后一年的胃肠镜复查。一路上，父亲望着车窗外，沉默不语。我知道，父亲此刻的心情和我一样，内心对复查结果焦虑不安。我伸出左手，握了握父亲的胳膊，安慰父亲，没事的，检查完，我们就回家。父亲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眼神中流露的沮丧，迅速灰暗了我的天空。那些结痂在灵魂深处的日子，摇摇晃晃走来。我忍着泪，没有落下。

抵达医院，父亲说话了：这次复查，要是不好，就不治了，遭不起这个罪。父亲说着说着，呜呜哭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竟脆弱得像个孩子？是一场大手术把父亲摁倒了，八个小时的直肠癌微创手术，劫后余生，父亲不得不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放化疗，性情大变的父亲，动不动就哭泣。我的人生同时也被改写。一边尽孝，一边烟火。家、医院、工作单位，手机二十四小时不打烊，以便随时了解父亲的情况。我的世界，全是父亲的日常。父亲安好，便是晴天。在医院陪护期间，我手机打字，写了一部八万字中篇小说，一百篇散文。文学照亮我那些黑夜，迎来一个又一个黎明。不管收获怎样，我与父亲共同努力，鼓励父亲，活着就是胜利。每一天，看到绯红的朝霞照进病房，那是无法形容的幸福。

复查报告第二天下午三点出来的，我取出单子和片子，找父亲的主治医生刘教授看结果。刘教授说，直肠癌复发，乙状结肠也出现一个肿瘤。我眼前一黑，急忙抓住一把椅子，才没倒下。

“不能二次手术了，继续化疗，上靶向药。”弟弟和父亲在门外等消息，我擦了擦脸，稳定情绪，心中早已波涛汹涌。我冲父亲轻描淡写地说，没事的，常规化疗再巩固一下就好了。父亲笑了，说，我就说没问题嘛。就这么从二月起，到十月末，父亲又化疗六次，放疗三十三次。高铁成了最直接的交通工具，医院令我望而生畏，我便借文学赋予我力量和勇气。

这一年，暴风骤雨经常造访。我笑着笑着就哭了，哭过之后，还得硬着头皮扮演各个角色。为人妻，为人母，亲人，同事，医务人员，作协文友，网络的，现实的。四月，刘教授说，直肠癌导致肠梗阻，必须做造瘘手术。山穷水尽之时，萍水相逢的达州日报社副刊作者群的文友们得知消息后纷纷解囊相助，让我感动不已。

父亲，目前病情得到控制，在家养着。父亲在，母亲在，家在，村庄就在。感恩，陪我一程的人，感恩爱我和我爱的人。至于伤口，我可以在夜晚，在月光下，一个人缝缝补补。走着走着，就会自愈。如今，我很难一天到晚陪伴父母，我得工作，得赚钱，得生存。我能做的，就是每天往老宅子打三个电话，询问父母的身体状况。想安个监控，随时掌握老人的衣食住行，父亲不同意，说那不是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吗？不舒服。我就只好顺着他。

再有几天，这一年就翻篇了，只要有爱和希望，我愿和父母一道，互相搀扶着，鼓励着，过好当下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