恻隐之心

版次:07    作者:2023年09月15日

说实话,我不是博学的人,看《奥本海默》电影前,我不熟悉这个人名。职业原因,看到这几个字,第一时间脑海里闪现的是“阿尔茨海默病”(AD),俗称老年痴呆症,科室收治这类患者不少,前几天业务学习,神经科医生刚刚讲解了这一疾病。

近年来,总觉得记忆力、反应力减退,最突兀的表现就是大脑忽然“卡壳”。迎面来一熟人,职业、职务都晓得,就想不起别人的姓名,只得舌头含糊把姓略过,重音放在后面:x老师、x领导好;有事情打电话、发微信,查找通讯录,想不起对方第一个字;更要命的是,在给病人看病开药时,药名就在指尖和口边,硬是踌躇一下才记起……很怕这种现象会加深加重,是AD的先兆,把初筛量表对照了一下,还好,距诊断还有很大空间。50岁以后,对自己身体少了信心,有点症状,非得做一些检查才能安心。

所以,当我在三口之家给儿子发微信,咨询他对《奥本海默》这部影片的评价时,儿子回复:好看,但你可能看不懂。这实在有点伤自尊,大抵是他觉出我的智商有下滑趋势,对于国外复杂的人名,众多的人物,跳跃的表现方式,以及历史知识的缺乏,会影响我对故事的理解。随后他推送了一段十多分钟的视频,让我先了解一下影片所想要讲述人物故事的历史背景。

果然,课前预习非常重要,让我明白黑白画面的叙事技巧,以及光电闪烁的含义,在观看这部并非我所喜欢的长达3小时影片中,没有犯困打盹。并对其中的一些对白记忆深刻:愚者才会选择光明正大,权力只存在于阴影中。科学和政治是两种思维模式,科学家和政客是两类人,不要让他们搭界混淆。

不知为什么,电影结束,看到奥本海默对原子弹的威力造成20多万人死亡,自称“我化为死神,变成世界的毁灭者”,而深深内疚,无端便联想起诸葛亮来。要说这两人相隔1700多年,相距14000公里,东西方文化历史截然不同,何以把他们二位联想到了一起,概因想起三国中,诸葛亮在一次战争胜利后的流泪和祭奠。

诸葛亮用计七擒孟获,火烧三万藤甲军……在山上往下看时,只见蛮兵被火烧得伸拳舒腿,铁炮打得头脸粉碎,皆死于谷中,臭不可闻,孔明垂泪而叹曰:“吾虽有功于社稷,必损寿矣!”左右将士,无不感叹(三国演义第90回)。后班师回蜀,行至泸水,阴云四合,狂风骤起,兵不能渡,孔明曰:“此乃我之罪愆也。”作祭文以悼众死者……读毕祭文,孔明放声大哭,极其痛切,情动三军,无不下泪(第91回)。

要说奥本海默和诸葛亮,隔着遥远的时间和空间,他们都是天才,奥本可以几周之内学会一门语言,诸葛亮可以预测天气借东风;一个制造出原子弹,一个改良连弩箭,虽然威力不在一个等量级,但都使战斗力大大提升;一个是原子弹之父,一个是蜀国亚父,凡以父冠之,都是了不起的男人……但这些并不是他们的共性,他们的共性是都有恻隐之心。

孟子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他们二人看到同类的死亡,没有因胜利和荣誉,而丧失作为人类的恻隐之心,他们痛苦、哀伤,这是人性,跨越时代、空间和种族。在我看来,使人类最终进步的,不是科技,不是制度,而是这种与生俱来的人性。

看完一部电影,喜欢找人聊聊剧情,就像一块儿吃饭,总要摆谈摆谈哪道菜好吃哪道菜欠火候,一言不发抹嘴就走,人间烟火少了不少乐趣。现在,和我聊电影最多的竟是儿子。小伙子继承了我对电影的爱好,近几年,发现他对电影越来越包容,我对有些情节的吐槽,他都宽容地给影片找理由。

我说:科学研究并不一定都是好事,核武器是毁灭世界的隐患,终极的科学将颠覆人类,这么多国家拥有核武器,太危险。儿子说:原子弹确实加快了二战的结束,这么多国家拥有核武器,才会相互忌惮,不敢轻易发动战争。瞧,这就是中年人的消极,和年轻人的乐观,两种态度看问题的差距。

有时,和儿子争论一个观点,不管谁占上风,我都觉得神奇而骄傲。眼前这人是我孕育的,捧在手心里,从一个小肉球长大,成为一个有思想有性格的堂堂男子汉。有人说:曾经以为老去是很遥远的事,突然发现年轻是很久以前的事。在儿子面前,这种感觉尤为明显,幸好,我的年轻有他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