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7 作者:2023年07月14日
□世浣
吉普赛人总爱说:“弗拉明戈就在我们的血液里!”这一晚我们就目睹了塞维利亚女郎的热情、奔放和洒脱。的确,在我的眼里,弗拉明戈就是吉普赛,就是卡门,就是那些来自遥远异乡的,美丽而桀骜不驯的灵魂。
西班牙的舞蹈对我来说,最初的记忆就是以开江县川剧团的女神何亚娜的表演为样板。20世纪80年代末,各地方剧团都面临倒闭分流的困境。川剧团也逃不出这时代更迭的宿命,单位急着改制,人心早已涣散。那时歌舞厅、卡拉OK厅开得非常红火,川剧团的演员病急乱投医地四处串场,到歌舞厅表演或帮人编排节目,小县城里这帮与艺术最早有渊源的人找寻着自己的用武之地。说到女神何亚娜,天生的美人胚!她轮廓分明的脸,大眼睛长睫毛高鼻梁,天然地从西方雕塑里借来了魂。她跳西班牙舞再合适不过了,表情沉着神秘又带点冷漠,高处不胜寒的模样。她走到哪里都是大家关注的焦点,连我这个小屁孩也不例外,也会偷偷地多看她两眼。她是我们那个县城里最美的一道风景,装饰了每一个爱美人的梦。红的大头花偏戴在发髻上,就像齐豫在《船歌》里唱的“姐儿头上戴着杜鹃花”,令人神往。眼前的舞蹈则充斥了红与黑的色彩冲击:不停抖动的红色扇子透露着躁动和不耐烦,红镶黑边或黑镶红边的鱼尾裙划过的不同弧线生出无数的孤调,落寞而沉郁。三角披肩拖着长长的流苏在舞者的手中舞出各种平面的闪电,包裹了太多的不屑、背叛,以及温柔、直率、诱惑、傲慢、偏见、放荡、狡黠,多面人性铺展开来,怎么看都是爱到恨、爱到毁灭的主题。
作为西班牙的国粹,弗拉明戈舞如今已像斗牛一样,成为西班牙人的一种生活方式,一种表达情感的艺术体现。现代的弗拉明戈分为歌、琴、舞三部分,缺一不可。一般人总以为弗拉明戈的精髓仅在于舞蹈,其实它的表演最关键是情感的流露,这个情感氛围的营造是舞与音乐共同完成的,表现情感才是精髓所在。
以前看弗拉明戈舞多以女性的表演为代表,风格着重于内在的爆发力。优美的身体不停地旋转,手臂、手腕的复杂动作构成挑衅性的舞姿造型,婀娜而妩媚。特别是手势的千变万化、起承转合延伸了舞者手臂的长度,眼花缭乱得如千手观音似的,仿佛可以打出很多个中国结一样。我在想:手的变幻在孔雀精灵杨丽萍那里似已登峰造极了,会不会这奇女子当初也在弗拉明戈舞里借过尸还过魂呢?
很喜欢弗拉明戈舞的无拘束,从形式到内容。几把椅子,几把吉他,击掌为拍,真声吼唱。对演员也不挑剔,前几年看《莎乐美》,演员高矮胖瘦参差不齐,这不合中国舞蹈界要手展臂长超过身高,同时符合特定比例的选材标准。弗拉明戈对舞者唯一的要求是年龄,最受欢迎的弗拉明戈舞者往往是中年女性,她们身上那种饱经风霜之后的自信和历经世态炎凉的洒脱,能更好演绎吉普赛文化的精髓。
欣赏弗拉明戈舞,要了解吉普赛文化。流浪是吉普赛人与生俱来的唯一生活方式,他们世世代代流浪着,没有目的地,没有终点。吉普赛人在不同地域有不同叫法,英国人称他们为吉普赛人,法国人称他们为波西米亚人,西班牙人称他们为弗拉明戈人,俄罗斯人称他们为茨冈人……吉普赛人最曼妙的风情即是流浪者的乌托邦!曾听说宝岛台湾只有三个女人能驾驭波希米亚风,她们是:三毛、齐豫、潘越云。想来也是,哭泣的骆驼追寻梦中的橄榄树,蓦然回首,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那晚演出最后的返场,一袭黑衣的胖女歌者跳出了弗拉明戈舞的惊艳,这其实无所谓技巧,无关乎腿要抬多高,柔韧性要多好,经历才是关键,舞者的手势必须得“翻云覆雨”。这也印证了弗拉明戈对舞者的小要求!
那晚的男舞者,是整场的亮点之一。脚上功夫是他的强项,脚步动作强烈并极具弹性,节奏铿锵,脚掌、脚跟复杂地击打地面,随时强调着身体、脚步和情绪的协调配合,与踢踏舞的技巧还是有些差别。舞者抒情的部分散发着一种轻柔温和的感伤情绪,到最后音乐的高潮里戛然而止。他所有的表现,没有任何人为造作的东西,一切都带有粗犷的力量,并天然地表现了出来!
吉普赛人常说:“时间是用来流浪的,灵魂是用来歌唱的,生命是用来遗忘的”。我要说,吉普赛人的舞蹈和音乐节奏是蛊惑的,就像他们的读心术和水晶球一样,华丽飘逸,具有强烈的诱惑力!
弗拉明戈除基本舞步外,有非常多的即兴演出成分,好的演员会跟歌者、吉他手有很密切的互动和配合,在现场撞击出四溅的火花。吉普赛灵魂,明快的节奏,从起始到结束没有一点犹豫,明快的曲风,没有丝毫的拖沓,起点就是高潮,高潮即是结束。其实它不适合正襟危坐,不适合在大剧场表演,它更适合在一个灯光黯淡、气氛闲适、慵懒无比的小酒馆里去欣赏。
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心中的吉普赛因子在作怪!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自由的思想从来都“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滚滚红尘里,如隐约的耳语,跟随的是弗拉明戈之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