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伦的遗憾

版次:08    作者:2023年07月07日

□刘秀品

李佑伦遗憾什么呢?遗憾他写得最好的作品不是《人证》,而是《金有田》,可《金有田》至今都没有得到公正评价。这不能不使我这个局外人感到他的遗憾太离奇古怪,与大多数人的见解太背道而驰了。

为了证实李佑伦对《金有田》确实不应该存在遗憾,先将他的《人证》和《金有田》作个简单分析。

先说《人证》。故事的梗概是,一个只有半只脚掌的中年残疾人因为还没来得及办残疾证,临时买了一张儿童票乘火车,列车员和列车长都要只有半只脚掌的残疾人拿出证明来证明他是残疾人,如果拿不出残疾证,那就得补缴全票的钱。双方僵持,一位老者打抱不平站出来,要男列车长拿出证明来证明自己是男人,如果他拿不出证明,他就不是男人。而女列车员替列车长解围时,老者却说女列车员根本“不是人”,女列车员很恼怒,质问老者,“我怎么不是人?”老者的回答简单而有力:“把你的‘人’证拿出来看一下!”天下哪里需要证明自己是人的“人”证?哪里又办这样的“人”证?

再说《金有田》。故事的梗概是,爸爸给他取名金有财,妈妈给他取名金有富,爷爷说,“有田就有财,有地就能富”,给他取名“金有田”。这位“有田”兄确实爱田如命,惜地如金。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曾将一泡尿憋好几里路,憋到亲戚的承包地去撒,闹出浇死亲戚家“青苗”的笑话。可就是这个金有田,在农村吃大锅饭的年月偷懒耍滑,借故撒尿躲在背风处睡大觉,生产队长问他撒泡尿哪需要那样久?狠狠地怼了他一顿。

《人证》发表在2005年小小说月刊,这个1300来字的短篇后被全国多家报刊转载,可以算是李佑伦的成名作。而1500余字的《金有田》至今都没有被哪个出版部门相中,仍待嫁闺中(或者可以说是“胎死腹中”)。一篇稿件能不能公开发表,无疑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人证》公开发表了,而且被多家报刊转载,不能说只是《人证》撞了大运,更不能说转载《人证》的那些报刊编辑的眼睛全都不好使吧?在下仔细地研读了《人证》和《金有田》后,不带一点偏见地说,《人证》确实比《金有田》写得好。虽然《金有田》以微小的篇幅概括了农村几个时代的变迁,反映了农民对土地的珍惜,表达了全社会对粮食问题的担忧,但“主题先行”的痕迹相当明显,文字略显粗疏,而《人证》主题充满正能量,故事结构巧妙、语言机敏灵动、情节转换自然,比《金有田》要高好几个层次。

由李佑伦的遗憾使我不由得想到了“钓鱼心理”——有的鱼刚碰钩子就跑了;有的鱼头刚露出水面就脱钩了;有的鱼被钓出水面仍挣脱钩子逃走了。钓鱼者为此留下深深的遗憾:跑了的鱼是最大的,鱼篓里鱼再多,都是小鱼。李佑伦已钓到不少的“鱼”,篓子里也装了不少的“大鱼”,可他的心里,最大的“那条鱼”还在“水里”。

生活是创作的基石。李佑伦技校毕业,从四川先走上海,后下广东,干过汽车技工,当过搬运,做过保安,在流水线上操过手艺,在建筑工地上卖过苦力,最辛劳的时候,一天干十二个小时的体力活。颠沛流离二十多载,儿时浇铸在心底的作家梦却从未泯灭,只要能挤出时间,就泡图书馆、守售报亭,借着出租屋昏暗的灯光,用笔倾诉着心中的甜美和痛苦。他开始写小小说,成为广东省有一定知名度的“文学打工仔”。从2015年开始,又改行专攻儿童文学,短短几年时间,就在小溪流、少年文艺、故事大王、少年时代报等报刊发表文稿百多篇,在儿童文学作家圈子中占有了一席之地。李佑伦虽在创作领域已露“尖尖角”,由于他从小生活在农村,骨子里仍然是一个“农民”。“悖见”源于“偏见”,由于他渴望田野始终长满绿油油的庄稼,期待大地永远以沉甸甸的果实回报农民,因而始终把《金有田》视为自己“最乖的儿子”(西班牙作家塞万堤斯曾把作家的作品称为“精神的产儿”)。

由李佑伦的遗憾,让我想到了一个与文学创作相关的话题——编辑选稿的眼光和胸怀。

文学创作是极度个体化的劳动,作品主要是靠作家个人用心血酿造。文学产品要得到社会的广泛承认,得靠报刊(当然包括现在的融媒体)编辑独具慧眼。虽然一篇稿件的“出笼”要经过编辑部二审三审,但编辑的第一关最为重要。稿件到了编辑手里,如果编辑连看都不看,就被扔进了纸篓里,稿件写得再好,还不是三加二减五——等于圈圈!不少老作者对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文学市场”很怀念,觉得那时投稿不讲门第、不设门槛,只要写得好就能发表、出版。不可否认,现在发表文章可是越来越难了,有的甚至说,“编辑部没熟人就莫想登稿!”

如果用“只有熟人才能登稿”的心态来看待今天的“文学市场”肯定偏颇。现在写稿的人何其多,千千万万的人都想通过发表文章来证明自己的存在,甚至证明自己的才能和优秀,用“编辑部一天收到稿件用麻袋装”来形容撰稿人之多一点都不为过。但编辑部收到稿件多是一回事,编辑秉公处理来稿是另一回事。有没有个别编辑不拿一把尺子量稿,良知没有放在应该放的位置,选用稿件掺杂了个人的欲念,而导致作者心目中“最大的鱼”跑了呢?作为“为他人做嫁妆”的编辑,是不是应该多想想,怎么让李佑伦们的内心少留下“跑了的鱼都是大鱼”的遗憾呢?

李佑伦的偏见和遗憾虽不可取,但很可爱。有了这种遗憾,他就会奋斗不懈,咬着牙巴骨不停地“抛钓竿”,在文学创作路上继续前行。说心里话,我作为一个在文学疆场上艰难跋涉了近60年的“老不中用者”,真诚为李佑伦的这种遗憾点一个小小的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