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随想

版次:07    作者:2023年07月07日

□李浬

中考数学这日,我这个语文老师暂时“赋闲”在家,高考后,女儿感冒了正卧床休息,世界一片宁静。阳光不燥,微风徐起,天气不冷不热。米已下锅,调到“嚼劲”档,外卖的“遇东岚”、无籽瓜正在路上。咖啡在侧,柯基偶吠。

今年花园里的花出乎意料地开得好,完全不像是三四五月我没有理睬过的模样。也许是去年的精心培育养了根系吧,也许是爷爷来悄悄地施了肥吧,也许是上天垂怜我这半年焦躁的内心,用花朵抚慰我支撑我吧。

“乌托邦”恣意攀爬,每一茬都是几十朵同时绽放。月季是最好养的,月月都有花看,“麻吉婶婶”和“莫奈”以独特的紫色艳压群芳。三角梅中,银边三角梅粉白的花朵使整株花树显得仙气飘飘。最令人震撼的是树状蓝雪花,整棵树都在爆花,蓝成一团火焰,像是在宣告植物的超人类能量。狗狗在树下打滚之后,总是粘满一身的蓝花花。

重庆的六月中旬宛若最美人间四月天,梅雨季节刚过,酷热尚未到来,似乎一切都平静而美好。

昨晚去了父母那边,父亲已经连续一个月失眠,靠安眠药入睡,他说前晚只睡着了两个小时。眼前的父亲瘦了一大圈,眉头紧锁。八十岁的父亲焦虑了,他在担心即将进行的肠镜检查,也在担心体检出来的8毫米大小的肺部结节。他说某某某同事检查出肺癌不到两年就走了,某某某切除了三公分的肺部肿瘤乐观得很,全国旅游去了。从这悲观与乐观自相矛盾的话中,我听出父亲内心其实更偏向于前者,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导了,毕竟这个年龄,毕竟这个性格。

母亲高一脚矮一脚地在厨房忙活,为了招待我做了一大桌菜,有我爱吃的药膳炖鸡。母亲前不久因为双侧股骨坏死,换了右边的髋关节,十几厘米的手术刀口触目惊心。至于左边的髋关节什么时候换,要根据父亲的检查结果。所以,母亲现在两条腿都不方便,一边靠坏死的髋关节支撑,一边依靠新换上的人工关节,都痛。好在母亲性格乐观,可以中和一下父亲的焦虑。父母家也有个小花园,花园里的花开得比我家的还要好。他们打理花草时,一定是最放松的时候。我默默地拎着剪刀出去,剪掉了两朵凋谢的残花。

从父母家出来,朋友圈有好几条是关于送别欧大伯的动态。欧大伯走了,享年76岁。二十几年前我刚参加工作,欧大伯是语文教研组长,爱笑、爱喝酒,声音洪亮,走路带风。可是,我印象中,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神有些许复杂。可能是他对我的期望太高而我辜负了他吧,我没有成为语文界的名师,也没有争取一官半职。我按自己的节奏活着,上课学生爱听,考试成绩不差,课余生活都去读书养花拍照了。那些年,欧大伯是语文组的带头大哥,带我们教研,带我们外出听课,听课之余逛公园。暑期培训会晚饭之后,总有老教师喝得二麻二麻的,言行乖张,这时欧大伯就去解围,坐下来,陪对方再摆摆龙门阵,直到对方酒气散尽。欧大伯退休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间或听到一点点关于他家里或好或差的消息。一个人的一辈子,哪能传出的都是好消息呢,最后也都是坏消息。遗憾的是学校为欧大伯举行追悼会的时候,我正在上初三的最后一个晚自习。欧大伯在天之灵应有慰藉,那么多人记得他,怀念他。前段时间,也有老师走,我没有见到讣告,消息是邻桌口耳相传给我的。那几位老师我也时常念叨。

回过神来,看到手机里一片鲜活,其他学科的同事都穿着红衣服在送考,在合影。我教的不知道第几届的孩子正在考场奋笔疾书。他们的前途因为未知而美好,他们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每条路都会岔出很多路口,最后选择最好的那条。我的女儿也一样,高考刚刚结束,未来待定,让人既忐忑又激动。大部分的高三女生高考后都染了头发、做了指甲,漂漂亮亮的,迫不及待往“成年”那边奔!

依稀中,我站在孔子凝视过的河流旁,望河水一意奔向天际,岸边所有的生命,都如六月的花朵般蓬勃、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