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9 作者:2023年05月12日
□秦和元
姐夫发来微信,说槐花开了,叫我们回乡吃槐花,还发了槐花照片。看到那些乳白色、含苞欲放的槐花,人未到,心中已经满是槐花。
小时候,家乡多槐树,最集中成片的,是东山的槐树坡。暮春,村里会闻到阵阵香气,或浓浓淡淡,或丝丝缕缕,香中夹着甜味儿,那是风从槐树坡吹过来的。
槐花开的时候,槐树的新叶刚刚冒出,又嫩又细,而一穗穗的槐花又白又大,有的甚至只见花不见叶,一树一树的乳白,一树一树的雪花,抬头仰望,又像团团白云。一串一串的花朵,白嫩嫩的,胖嘟嘟的,那欲开未开的花蕾,半月形,用手指轻轻一捏就溢出汁液,香中带甜的味道,让孩子们垂涎欲滴。我们总是大把大把地将槐花往口里塞,把它当可口的零食。
槐花是在不知不觉中开的,又是在乡亲的期待中开的。在那个吃不饱饭的年代,青黄不接的春荒时节,槐花应时开放,总给人一丝慰藉。我们想方设法把一嘟噜一嘟噜的槐花捋下来,母亲高高地擎起竹筐,接住槐花。花不了多少工夫,就能收获两大筐。回到家,母亲把槐花在土灶的大锅里焯一下水,一团一团挤去水分,蒸槐花饭或是做成槐花包子。我们的最爱,是油煎槐花粑。
做油煎粑的槐花焯水后,只需稍微地捏一下,让花瓣里保留一定的水分,掺入适量的面粉,用菜刀柄将几粒矿盐捣碎,加进去搅拌,使之成为干稠糊状。母亲将大铁锅烧热,抹上新榨的菜籽油,把团好的槐花糊贴进去,小火煎至两面焦黄,香喷喷的槐花粑就做好了。
槐花粑虽然是我们儿时的美食,但毕竟是那个物资匮乏年代用来充饥果腹的东西。后来生活好了,也就没有人拿它当食品。二十年前,我们教学楼的后面有三棵槐树,教学楼东头的自行车棚旁边也有好几棵。这些槐树比三层的教学楼还要高一点。高大的槐树长出细小的嫩叶时,满树的繁花已经完全盛放,洁白的槐花,把三楼的教室里映得格外明亮,那弥漫的馨香,那袅袅悠悠混着淡淡甜味的气息,稀释了粉笔的粉尘,令人神清气爽。在这样的教室里上课,简直是一种美的享受。下课了,老师也不忍急于离开教室,和同学们围着窗户,一边看那嘤嘤嗡嗡的蜜蜂和翩翩舞舞的蝴蝶,一边深深呼吸那芬芳的新鲜空气。大家都陶醉于槐花琼宇般的美丽和梦幻似的馨香,没有人想到把它当美食。
后来学校改建,槐树都被挖掉了。我所在的城市也很少见到槐花……
现在的交通真是快捷,正当我满脑子里塞满槐花,而又为我们这个城市少槐而遗憾时,我们已经回到了家乡。
槐树坡上,我们当年摘过槐花的老槐树只剩下三棵,其余的都在稍后那个年代被砍的砍,挖的挖。好在槐树的生命力很强,它们扁豆一样的果实落在哪里,里面的籽实就会在哪里生根发芽;槐树的根系也很发达,它们的根伸到哪里,就会在哪里冒出幼芽,长成大树。特别是近十几年来,随着生态环境的不断改善,槐树坡的槐树不仅重现昔日雄风,而且越来越茂盛,并延伸至旁边的山沟。在乡村生态游的热潮中,村委会将槐树坡开发为“槐花园”,建古雅小桥,置玲珑小亭,辟幽幽小径。“槐树园”成为城里人赏花的打卡景点。
回家后,把花穗一串一串地撸下来,朵朵槐花都是豆瓣状的乳白珍珠。槐花下到锅里焯水,乳白逐渐泛出淡淡的绿。我按照母亲当年的方法,并加入鸡蛋,做了第一盘槐花粑,一大家人,一抢而光,刚好每人一个,有人说香,有人说鲜,有人说好吃,都津津有味地吃完了。等我煎出第二盘,端上餐桌时,大家的热情就没有刚才那么高了,或说加点虾仁可能更好吃,或说放点糖会更好,或说应该把带回来的槐花蜜放点进去,或干脆没有再动筷。我知道,这种东西,孩子们只能吃个新鲜味儿,家里堆着薯片、牛肉干、巧克力等许多零食呢,他们不稀罕槐花粑。
雨过前山日未斜,清蝉嘒嘒落槐花。槐花粑,是一种复杂的情结,是老一辈人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