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书记

版次:09    作者:2023年03月24日

新出版的散文集《时光留痕》被送到了家门口。看着堆了大半间屋的书籍,我一半欣喜、一半忐忑:欣喜的是辛苦笔耕又出新书;忐忑的是自费出书要靠自己去卖,对“卖景”没有底气。

粉丝点赞卖书

我兴奋地发了朋友圈,粉丝们看到消息后纷纷点赞,有的私微发来邮寄地址,有的在朋友圈里留言买书并要求必须签名,有的直言不讳地叫我赠送。

那段时间,我乐此不疲地签名、跑邮局、倒贴邮资寄书,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似的,其实就是“贴本赚吆喝”。

杨梅是我参工时的同事,自称为“发小”。她总是不遗余力地帮助我,这次拿着我签名的书到处炫耀,说她“男朋友”某某出书了……半个月后,她打来电话,神秘兮兮的,让我猜有什么好事。

“你升职了?加薪了?”我故意逗她。

“单位买你的书作为今年职工的生日礼物!”她高兴得不再兜圈子。原来,他们给职工的生日礼物就是送书,她把我的书送给领导,领导读了拍板买我的书。为了表达谢谢意,我请她吃饭,特意说:“我们吃的不是饭,是两小无猜的情怀。”

婷婷跟我同室办公,私下里她说是我的粉丝,喜欢读我的文章,我当是同事之间的“粉汤”,没当回事。一天,听见她对着电话说:“我朋友出了一本散文集,文章生活气息浓,对学生写作文应该有帮助,不妨给你们语文老师买一本……”我盯着婷婷,吃惊地看着她帮我卖书,只见她挂断电话后,又联络了几所学校。

一个月后,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您好,我是华英学校刘清,学校准备购买四十本书,您能送来吗?”

“能,能。”我惊喜万分。从她的称谓和客气中,我感受到了一份来自心灵深处的尊重。

后来,我无意间看到,婷婷在我送她的书里画了许多符号,还写了评论和感悟。我心里漫过一股暖流。

这是我的第二本散文集。我沉浸在粉丝的溢美中迷失自我,脑海里想象着书被一件件卖掉的情景,白天黑夜都是乐滋滋的,连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卖书碰壁

一个不知名作家的书,是不好卖的,我首先想到的是找熟人购买。

肖哥是某单位负责人,虽然没有深交,但他对我总是一副笑脸,看上去很热心。我拨通了他的电话,他很亲热地问我需要什么帮助。他见我吞吞吐吐,便热情地叫我去找他当面说事。

第二天,我一路好心情来到肖哥单位。当我问单位能否为职工购买几十本我出的新书时,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为难地说:“这个……这个,就买七本吧。”我发光的眼神黯淡下来,脸部也僵硬起来,心想:“百多人的单位,只买七本?”空气瞬间凝固,好一会儿我才从尴尬中回过神来,忙掩饰道:“好的,谢谢!”

我有些沮丧,开张不利,卖书,不是想象中的那样乐观,注定是一条困难的路。

有朋友给我推荐某单位王总经理。

几天之后,我敲开王总的门,对我这个不速之客,他有些惊讶。我坐下后没有“直奔主题”,东拉西扯地套近乎,最后才把话题引到了书上面。我从包里拿出新书递给他,说能不能给他手下十来个部门买点?他略一思忖,说:“我做不了主……”但又似乎觉得这话“不太妥”,顿了顿又说:“不过,我可以向文学爱好者推荐。”

一个总经理买几百块钱的书还做不了主?这分明是推脱。我脸有些发烧,被拒绝的滋味不好受,我为自己的唐突而后悔,做贼似地逃了出来。

一天,我路过一座大厦,想起一位姓张的老乡在这家企业当老总,我们私下虽然不是走得很亲,但是场面上互相还是打招呼。

我敲门进去,他坐在高大的靠背椅上,嘴角扬了扬,算是打了招呼。我盯着他说:“企业需要企业文化,我出了本书,你是老乡,看能不能买点放在图书室供职工读?”

他欠了欠身子:“打几折?”

我一愣,继而一笑:“书成本高,不以赚钱为目的,不打折的。”

“现在哪个还读书啊,手机上啥都有,图书室那些打折的书都布满了尘土。”他对我出书并不感兴趣。

我已听出弦外之音,立马起身拿起桌上的书说:“我走了。”

意外之喜

写作是高尚的精神创作,书都出了,再难也要卖。卖自己写的书,是很体面的事,并不丢人,我自我安慰,同时也为自己打气。

我决定拜访同样爱好文学的朋友一米阳光。一米阳光是网名,他在某单位当负责人。我如约来到他办公室,一米阳光个子不高,斯斯文文,他一边说话,一边翻看我递给他的新书,“我最佩服的,就是你做什么事都很执着认真。”他眼神里流露出对文学和文学爱好者的崇拜。

说话间,我嗫嚅地问他能不能买点我的新书,他毫不犹豫地说:“需要我买多少本?你下指示。”

“哪有什么指示,我是求你呢。”

他看了看书价,试探地问:“一件如何?”

我忙不迭地点头说:“够了,够了。”一件72本装,我以为他买50本就是给我最大情面了,没料到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一天我意外接到中医院萧院长的电话:“把你的书拉40本来,我们单位开展‘读一篇好文章’活动,就读你的。”我喜从天降,唯恐怠慢,兴奋地回答:“好!好!”

第二天一大早,我乐颠颠地把书拉了去。书很重,我抱在胸前,当搬到五楼时,早已气喘吁吁。萧院长看我像个搬运工似的,满脸是汗渍,嗔怪我怎么不叫他下楼一起搬呢?我一个劲儿地傻笑。

下楼时,我沉浸在卖书的快乐中,然后又拨通了一位远房亲戚谭小玲的电话。谭小玲自己创办了一家事务所,我从没帮过什么,却多次找人家帮忙,心里忐忑。接到我的电话后,谭小玲爽快地回答:“我要一百本。”

“天啦,一百本!”我喜出望外,只差跳跃起来再做一个“耶”的动作了。那一阵子,我的脚步轻盈有力,脚上就像绑了风火轮要飞起来。

卖书路上逢知己

在读书人的眼里,书总是开着艳丽的花,散发着浓郁的芳香。卖书路上,相逢了跟我一样酷爱文学的人,因文字、文学,我们成了人生路上的知己。

莉茹的事迹,我是从同事口中得知的,她开了一家医药公司,经常投身公益事业,还资助贫困大学生……凑巧,电视台“政协委员风采”栏目,我受安排带队采访她。

通过采访,我对她的奋斗人生和社会责任心肃然起敬,源于敬重,我给她赠了一本书。

一个月之后,莉茹发来微信:“您写的散文集我已经认真拜读了,您对生活的观察很细致,让我这个读者很是受益,所以,我想让公司员工也读读您的作品,不知您是否同意。”

这哪里是我同不同意的问题,是我应该感激她啊!

第二天,莉茹发来信息:“发两件。多少钱?我马上转给您。”

“啊?这么多?”我一愣:“两件144本,你不用买那么多的。”

“除了公司员工外,我计划向学生赠送……”

我沉默不语。莉茹跟我只是萍水相逢,哪有什么交情!酒逢知己千杯少,那书逢知己呢?

网络时代,人心浮躁,书不好卖,不出名的人写的书更不好卖。卖书路上,有遭到拒绝而尴尬的苦涩,有扛着书像搬运工一样爬上爬下的辛酸,但也有相逢文学知音的惊喜,个中滋味,唯有自知。

□言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