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9 作者:2023年03月10日
陈美桥 一个梦想着“左手柴米油盐,右手风花雪月”的达州八零后女子,喜欢把美食用文字融入人间烟火。期待自己笔下的美食文字如同一根小小的火柴,在璀璨的城市灯光里发出一丝亮光,让你发现这世间还有最简单纯朴的温暖和爱意。
做好白面馒头
人的嗅觉,较之其他动物,不能算最为敏锐。然而,人能通过形态、气味、颜色等方面,对自然和生活中的事物,加以概括和总结。
每回为儿子洗头时,洗发水在他湿润的头发上,揉搓起泡沫时,他便会惊呼“蒸馒头了”。那些人工调剂的甜香,原来与面团发酵后,在蒸熟的过程中溢出的麦香有些是相似。
在高原,有一种花,当它还是小苞时,颜色红艳,一旦花瓣打开,便如雪花般纯白。每一朵花都像鼓囊的小圆丘,而每一大丛,几乎都是顶端高耸,四周呈弧线形渐次低矮下去,形成大型的圆丘,远远望去,便如一个个大白馒头。它叫馒头花,又名狼毒花,有着丁香一般的气味。
明代郎瑛《七修类稿》里说,馒头初始称作“蛮头”。馒头的出现,也是古人根据形态的转换,用以改变残忍又血腥的祭祀方式。据《事物纪原》里讲,馒头的发明者是诸葛亮。那时,蛮地多用人头祭祀,是诸葛亮命令厨子,和面剂,包以牛羊肉蒸熟以作替代。唐赵璘《因话录》中又说,馒头本是蜀馔,诸葛亮后来只是将它妙用了。
《正字通》有细致描绘:“起面也,发酵使面轻高浮起,炊之为饼……”虽将馒头称作饼,但“轻高浮起”,生动形象地刻画了面团发酵后的变化——死板紧致的面团,会蓬松浮涨,变作轻高的云团。
如今,我们将有馅的称为包子,无馅的叫作馒头,也有地方称之为馍。在四川阆中,有一句顺口溜,“凉面热着卖,馒头盖章卖,醋当饮料卖,牛肉熏黑卖。”这里的馒头,就是“阆中三绝”之一——保宁蒸馍。但从三国至清代时期,无论面里有无馅,大多称作馒头,只有个别地方例外地叫作包子。如《饮膳正要》介绍的仓馒头,就是以羊肉、羊脂、葱、姜和陈皮切细,入料物、盐、酱和而为馅。古人对于馅料的讲究,也不逊于今人。
每到傍晚,小区门口的扩音喇叭总会萦绕一个叫卖声,无限循环地喊着“老面馒头”,温柔中带着刚强,像勤劳的农村妇女,透着朴实和坚毅。念旧的人,对于口感有特殊需求的人,总会前去买上三五个。老面,也叫酵子,是蒸馒头时剩下的少量生面团,里面含有酵母菌,任其自由发酵,下次揉新面时,将它用温水化开,作为引子所用。在老面的保存过程中,里面不断滋生乳酸菌,难免带着酸味。做老面馒头,需准确地取用适量碱去中和,才能让馒头的酸味和碱味巧妙地隐于无形。
酵母馒头,制作起来容易得多。水、面和酵母以一定比例揉成光滑的面团。按重量比,面二水一,每100克面粉加1克酵母;按体积比,则为面三水一。如果面里略加一小撮食盐和白糖,更添风味。待揉好的面团自然膨胀,用手指戳开,有蜂窝眼出,便可随意揉弄,造型后进行二次发酵,适时蒸熟。酵母馒头,当然也能一次发酵,即是将面团揉好后,醒发十分钟,便取其造型,待生坯发至两倍大,再入锅蒸熟。蒸馒头需要一气呵成,中途不能闪火。蒸熟后,也不宜马上揭盖,关火待它三五分钟,叫虚蒸,是为了防止温差遽然出现,导致馒头回缩。但也不宜在热锅上停留太久,如果蒸汽凝结回滴,馒头不但塌陷,表面还会形成坑坑洼洼的疙瘩。不同的发酵方式,馒头口感有细微的区别,二次发酵的馒头往往比一次发酵更松软更有筋道。
当然,馒头的筋道,并不完全取决于工艺,原材料的选择至关重要。高筋面粉和中筋面粉做出的馒头,筋道和口感区别明显。而低筋面粉,由于筋度低,延展性和弹性都弱,多适于做糕点。如果技巧得当,用质地优良、筋度大的面粉,能揉出弹韧十足的馒头,撕开过后还能片片分层。有一回,我做南瓜馒头时,由于蒸熟的南瓜泥含水太重,也因南瓜含糖,加了酵母的面团越揉越稀,只得分次另添面粉。那手臂酸软的一个小时,使蒸出来的南瓜馒头有橙黄的色泽,还有如土司面包般,一撕一层的奇妙口感。
南瓜馒头,是在颜色上对其进行改变,而红糖馒头,就是味道和颜色的双重改变。普通酵母,会被大量的糖分破坏,从而失去活性,这时就要选择耐高糖酵母了。重庆有家专做红糖馒头的店铺,不光在揉面时加入红糖,在首次发酵成功揉成生坯时,另外裹进红糖颗粒。深浓的棕色,沁人的甜蜜,让人仿佛立于甘蔗林间,接受阳光的洗礼。
花朵馒头,其新颖多变的造型,又走向了审美的方向。有一段时间,特别流行玫瑰花馒头。用胡萝卜打成汁,或用紫薯蒸熟得泥,与面混合,揉成彩色面团。稍微静置后,便做成大小不一的剂子,擀成圆片,按大小以及花瓣的排序方法铺好,然后对切成两份,每一份都分别顺势卷而成花。发酵面团可塑性不大,所以花样馒头一般是将造型做好,一次发酵成功过后,直接蒸熟。无论何种造型,面坯一定要发酵成功,吃在嘴里若是死面疙瘩,所有的功夫都将是徒有其表的无效劳动。
小时候,买过很多次河南刀切馒头,如今却很少遇见,那些馒头里有糖精甘苦的味道,样子白净细滑,又非常松软,拿在手里又轻又大,紧捏时却缩作小团。正如《调鼎集》里描述的“手捺不盈半寸,放松乃如高杯碗”。所以,吃河南馒头时,总让人感觉饥饿。一个山东朋友,每天都要吃个大如头、口感扎实的高老庄馒头,质地紧实,冷后用刀切时有面渣,与河南馒头似有天壤之别。
白面馒头,没有噱头和花样,但每一口,都直接呈现麦子本身的状态,也体现一个人在制作过程中对每个步骤的精准掌握。好比同样用一千个汉字,有人能将其组成美妙华章,有人却拼凑得牵强难看。除了天生禀赋之外,大多考验写作者对文字的洞悉和推敲,以及耐心和细致的程度。对于像我这样的业余爱好者而言,写作多属一种精神诉求,并不妄求它能带来额外的东西,就像吃白面馒头,仅仅是一种身体需要。然而,对待这种需要,如果认真一点,多钻研一些,其滋味便会有所不同。做菜与作文,好像也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