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8 作者:2023年03月09日
邓拥军 年过五旬,外表憨胖,内心柔软,说话、唱歌都操一口纯正的麻柳腔。在达城马路上执勤多年,得过几个奖章,拿过几本证书。一个连“的地得”“定补状”都弄不醒豁的家伙,听说不想当作家的交警就不是好交警以后,业余时间拿起笔来开始涂抹自己的文学梦,随心随喜随记,就当给生活添料加色。
不蒸馒头争口气
有过军旅生活的人都惦记部队的馒头,又大又白,按压有弹性,闻着有淡淡麦香,掰开后内部绵实,气孔小而均匀。原始的麦香和有嚼劲的口感让味蕾充盈,好吃又抗饿。
前段时间,一个战友从山西来达州看我,战友夸我当年做的馒头和辣椒酱特别好吃,今生难忘。尽管时隔三十多年了,这可是来自面食之乡的战友夸赞一个四川战友的馒头做得好,我想战友应该是发自肺腑的真诚夸赞。平时有些自吹自擂的我在战友夸赞我的那一刻,竟然有了一丝羞涩。
谁都有理想丰满的青春,却又总是不得不去面对现实的骨感。当兵时被分配到炊事班,我就不得不接受去当炊事员的现实。多少年来,我曾一直没有勇气正视我当炊事员的那段经历。在与战友一起的回忆中,没想到在那些青葱岁月里,自认为丝毫不体面的工作,却成了战友心里最美好的回忆。
初到炊事班,我什么也不懂。好在是农村娃,那些锅碗瓢盆的事也没什么难的,观一眼也能知道个大概。不就是大锅菜嘛,大不了就是炒菜的锅铲换成了“洋铲”而已。以我好吃的精神,那不是吹,立马可以上灶掌勺。就算是做包子馒头又有什么难的?不就是用老面发面,等面发酵好了,第二天早上在面板上再往里面加些面粉揉面,二次揉制时加入碱面,用以中和发酵后的酸性,只要面团揉得好,馒头就有筋道噻。这还能难倒我这个学过化学又刚走出校门的“高才生”?
自负的人终究是要摔一些跟头的。第一次做馒头的时候,我就遭遇了“滑铁卢”。在炊事班,无论是严寒还是酷暑,早晨五点,班长床头的闹钟就会准时响起,我们在班长的催促下迅速起身,用十五分钟的时间整理好内务,再用五分钟时间洗漱,然后去食堂开始做全连的早饭。有天早上,我自告奋勇地向班长请求让我来做馒头。班长答应了,我便按照平时看到的步骤开始揉面、加碱面、再揉面。面团揉到差不多的时候,我用手拍了拍,又用刀划开面团闻了闻,看了看面团密实的气孔,感觉和平时班长揉出的面团差不多。在醒面的时候,我心里想: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今天就看我来给你们露一手。
那天早上的时间有点紧,班长也只用“望闻问拍”的方式检查了一下面团,并没有上笼试碱,就叫我做馒头上笼。我把面团揉捏成长条形,用刀切出均匀的馒头胚子,再在中间划拉一刀口,我要把馒头做成“开口笑”的形状。那娴熟的手法,颇有一位面点大师的风范。
一边上笼蒸制馒头,一边准备佐餐的小菜。开饭的军号响了,班长揭开笼盖那一刻还是被惊到了,馒头倒是个个开了花,那形,如同一张张生动的笑靥,只是颜色有些不对,不是白如棉,而是黄灿灿。我知道这是在放碱面的时候多放了一点,没有达到酸碱平衡,馒头呈碱性,所以呈黄色。
全连正在食堂门口集合唱歌,班长赶忙走出食堂,向连长悄悄地如实报告馒头蒸黄了的情况。连长眉头微微一皱,我心里是做错事后的惴惴不安和无地自容。本来想露一手,结果却是出了丑。我估计,自己少不了要在全连面前被连长批评一顿。“报告连长,是否开饭?”连长没有像平时那样向连值班员下达开饭的口令,而是下达了“稍息”的口令。连长做了一套标准的队列动作跑到队列前:“同志们,请稍息!今天早上,炊事班把馒头蒸黄了。黄馒头也没什么,就是碱多了一点儿,不影响食用,还可以帮我们治疗胃酸过多的胃病。我们要珍惜粮食,包容失误,不能把黄馒头扔进泔水缸里。俗话说‘卖了麦子买笼屉,不蒸馒头争口气’,相信新的炊事员今后一定能把馒头蒸好。开饭!”
战友们依次进入食堂,连长用实际行动带头把黄馒头吃得津津有味。那一天的泔水缸里没有谁扔一块儿馒头。我知道这是连长和战友们在用无声的行动包容我的失误,鼓励我继续向前。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事后想来,没有一点科技含量的炊事员,也不是想做就能做得好的,这也需要积累和沉淀。在连队干部的关心下,在班长的口传心授中,后来我也能把馒头做得白胖胖、软绵绵、香喷喷。炊事员——看似平凡的岗位,也需要匠心。我把三尺灶台当成自己的舞台,在氤氲的烟火气息里练就真功夫,不但要练平时的粗菜细做、合理搭配、营养均衡、色香味美,还要练在野战条件下怎样保障全连伙食。就在炊事员的岗位上,我两次荣立三等功。从此,我也知道了“伟大出自平凡,平凡造就伟大”的道理。在烟火中,我也第一次触摸到了自己的理想。
堂弟在重庆注册了“邓氏功夫馒头”,把馒头做成了一个响亮的品牌。堂弟曾经对我说:“老哥,等你退休以后,我邀请你来做‘邓氏功夫馒头’的行政总厨。”我不知道堂弟是不是真心邀请,但至少我有那“指甲”,也能剥好那瓣“蒜”。
这些龙门阵可不是我吹出来的哈,而是我对年轻人的肺腑之言——不管我们在什么岗位上,干工作就要有“卖了麦子买笼屉,不蒸馒头争口气”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