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7 作者:2023年01月06日
赵宾,女,1970年生,网名“凿冰煮雪”。通川区中医院内科医生,曾经的文青一枚。从医20余年,感悟颇多,常思述之与人,言之不尽泄于笔端。把自己所想所思所悟用文字表达出来,和朋友们分享快乐,分担忧伤。
2022年,疫情第三年,一直常态化防控之中,日子不快不慢,人们适应了核酸检测,以为疫情就这样被我们慢慢战胜。然而9月疫情突然再次加重,封城、封小区、集中隔离,全员核酸、卡口检测、重点人群筛查,医务人员一边坚持正常医疗工作,一边派出大半人员化身大白,早出晚归用一根棉签搅动诸喉,决定你明天是否还能自由出入家门,我以为这是最艰难的时刻。
然而不是。不管怎样严防死守,阳性却像怪兽东一个西一个冒出头来,数量越来越多。11月下旬科室到底没能防守住,一份阳性核酸报告科室被封3天,消杀、转运、隔离,所有人只进不出。为保证医生护士的战斗力,科室人员分为两组,每组上班三天,吃喝拉撒都在医院,即便如此,还得派人参加核酸检测,我以为这才是最艰辛的时刻。
然而还不是。12月初,社会层面的感染者越来越多,出现症状的患者越来越多,正值寒冬,老弱有旧疾者本就难挨,大量病人纷纷涌入医院,防不胜防,患者、医生、护士开始出现阳性。12月5日,赵医生成为医生队伍中最先发热的核酸阳性者,时间点掌握得非常好,早几天要拉去方舱隔离,晚几天我得带病坚持工作,而我在政策缝隙中成功居家隔离几天,度过了最难受发热阶段。
当科室每天面对病员等着住院,但是核酸报告未出,周转病房不足,危重病人不能及时救治的各种矛盾,备受煎熬、有心无力时,终于等来上级通知,不能拒收任何阳性病人。一时间,不知哪里就涌出那样多的病人,轻症重症都要求住院,每天接到电话便是问还有床位吗?
当我感染第5天,咳嗽咽痛还未缓解,科室已经承受不住病员太多的压力,等不及转阴,医院要求轻症全部返岗。隔离那天,科室3个阳性,返回时科室还剩3个阴性,我们戏谑科室很快会实现阴性清零计划。果然,两天之后计划完成。那段时间朋友见面问候:阳了没?接着呱呱分享症状、治疗,以及身边亲朋的状况,然后互道保重。
放开前,专家说无症状感染者90%以上,放开后发现,有症状者90%以上。科室病员暴增,过道加满了床,连座椅上都是输液的病人。这种情况医疗安全隐患极大,我们劝阻一些症状轻者先口服药物治疗观察,换来他们极为不满的抗议:等到恼火就来不及了。有次一个病员辗转几家医院都没有床位,来到我们科室被拒绝时,绝望地喊:我站到输液总可以哟,你们让我住院吧!作为医生,你忍心拒绝这样的要求吗。
就像挤车,没挤上的想上车,上了车的想有座位。病人坐着输液也要入院,入院后便想有个床位,他们相互监督着先来后到。医生给他们解释:房间里的病床留给年龄大、病情危重的患者,你们就是一次感冒,那些老人家也许就是最后一次感冒。在医院,五六十岁是年轻人,七八十岁是常态,九十岁才是真正的老人。人都是善良的,当年老危重患者提前住进病房,有人不理解时,一旁的患者就帮我们解释。
医院住满了老人,老人们有的恐慌,有的豁达,查房听一位患者安慰另一位患者:怕啥嘛,这个病就是来收我们老家伙的。真心话,科学的高度发达,使人类平均寿命延长,世界人口数量从60年前的30亿,增长到了80亿,大自然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也许,它只能通过灾难来控制人类的数量,平衡自然界的物种。
原来,医务人员最艰难的时刻,是2022年最后20多天。如果仅仅是忙碌超负荷工作,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全天候早出晚归加班加点,收治抢救病人,完成各种病历书写,这样的艰辛在平常年份特殊时间段也会出现。然而这次我们的医生护士,是和患者同步感染。患者在经历发热身软、咽痛咳嗽时,可以休息治疗,而我们不行,已经没有可以替换的战友,只能坚持,谁的症状轻一点,谁承担更多。
重庆火灾发生时,消防战士冲在前面;酷暑高温缺电时,电力部门工作人员抢险排难,保证百姓的供电……每个工作都有自己的使命。当看到很多熟悉的老病人,没能扛过这个严冬,回过头看,3年抗疫真的让这些老人多活了3年。这是一场全球性的人类灾难,不管什么样的政策,什么时候放开,都会面临最后的决战时刻,每个人都要经历一次劫难。此时此刻,当疫情由以防控为主,转为以救治为主,就是我们医务人员的主战场了。
一直认为,当生活只剩下工作,便是悲哀,然而这20多天医务人员都是这样。形势所致,只能全力以赴,多救一个是一个,尽量减少疾病对患者的伤害。很多病人焦虑了抑郁了,惶恐不安情绪很差,吃得少睡得少,和家人陪护争吵。我便告诉他们,要想病情好转,必须做到:休息好、营养好、心态好。告诫病人,也是告诫自己,坏情绪不会帮助你,只会消耗你的精神能量,接受现状,平稳走过这段慌乱的时间,你就赢了。
2022是不是最糟糕,2023会怎样,不知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冬天快要过去,春天快要到来,每一个春暖花开都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