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记

□杨雪芹

版次:12    作者:2022年07月29日

近日,儿子说肚子疼,起初我们并未在意,因为儿子的身体一向壮得像高原上的牦牛。可是疼了许久仍不见好转,眼见牦牛快变成一只可怜的羔羊时,我们才匆匆出门去了医院。

已是夜里十点,急诊科里病人不多,儿子很快就完成检查,结果一切正常。这让值班的年轻女医生,有些云里雾里。于是她拿着检查结果出去电话求助。此时,儿子疼痛的症状似乎还在持续加重。不多时,女医生回来了,老公急切追问,女医生在儿子的叫唤声里,面对没有问题的问题,有些慌乱,显然刚才的电话求助似乎并没有帮她解决问题。慌乱中,她再次检查了一遍儿子的身体。我正感动于女医生的尽职尽责,却被她拒之千里的托词给撂倒。只听她说:我们医院主要是给成年人看病,儿童还是去儿童专科医院看啊……我看了看躺着的儿子,看着那个将近一米八的“儿童”哭笑不得。听着她的“好言相劝”,我们只好扶着儿子出了医院。

回到家中,情况开始好转。次日上午,阴雨绵绵,儿子的肚子还是有些隐隐作痛。我们不放心,带着他去了省城最大的医院。接诊的医生又检查了一下,还是看不出明显的问题,便要求做各种仪器检查。那可是国内的超级大医院,病人实在太多,按照流程,超声检查最快都要排到一个星期后,医生建议我们赶紧去急诊科处理。

我们火急火燎地跑到急诊科,老公带着儿子进去检查,我站在急诊室门口等候。本想趁空在手机上改改文章,可不绝于耳的救护车呼啸而来,看来改文章无法进行,我便收起手机,打量起眼前的情景来。这里挤满了病人家属,各种盆盆、包包满地都是。由于疫情管控,医院规定“一病一陪”,所以很多进不去的家属只能在外面等候。门口并没有多少椅子可坐,有人自带板凳,有的蹲或站,甚至有人直接坐在地上。就连不远处那棵大树裸露的树根上也坐了几个边哭边打电话的家属。其中有个带着哭腔对着手机正在大声武气的吼:医生说不行了,我要医,死马都要当成活马医……

我的目光被他铮铮的声音定格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忧郁的脸庞,看了会使人不安。但我不忍离去,目光在他身上用力徘徊。我仿佛听到一种声响,一种生的希望在拼命迸发的声响。

把守进出通道的大白们个个严阵以待,铁面无私。有个慌慌张张的病人家属走到入口处时,手提的一大包杂物突然散落一地,还未等主人弯腰时,大白们已经帮忙捡了起来。一会儿又被拖来一个瘦削的老人,手摁着剧痛的腹部直不起腰来,脸皱成一坨痛苦不堪。大白一把将凳子让给了他,并双手稳住他,嘴里直叫:伯伯,怎么啦……

外面有限的空地上停满了救护车,各地转来的危重病人正全副武装地躺在担架上。令人诧异的是,大部分居然都是中年人。此时,雨越下越大。可下雨又算什么,哪怕天上下的是刀子,白衣天使毅然风雨无阻。透过雨幕我看到:大地救护、平安救护、芳华救护、友谊救护……

院外的马路上,救护车还在呼啸而来。那“刺耳”的声音,让我的心发怵,我知道,多少生命在远离,在逝去。

我站在入口不远处,这个位置既能看见急诊里面滚动的大屏字幕,又能听见门口的一切声响。除了某些医护人员和担架上的病人进出不被盘问,其余人员统统按要求被拦住。由于入口和出口紧挨着,人声嘈杂,工作人员说话声音都很大。我刚低头去掏手机,想打个电话问问儿子的情况。突然一个背一包挎一包,手上还拎着一双拖鞋的老人披风戴雨站在入口,面对工作人员的盘问,他急促哭喊:颅内出血……

我的身体又一阵紧缩,不敢看他,便转头看向急诊室里面。此时,正对着我的那面墙上的电子显示屏上,正滚动着血红字幕:肝切除、胃切除、卵巢切除、胆囊切除、子宫切除、食管癌切除……

我挪开了视线,却看见老公带着儿子笑盈盈地朝我走来了。我还来不及去担忧哪个的器官今天又要被切除了,哪个今天又要向他的人生缴械投降……就被儿子拉着离开了急诊室。

回去拥堵的路上,我故作镇静,望着窗外的车来车往,那些流动的风景线上,或许“蕴藏”着多少未知而又进退两难的生命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