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8 作者:2022年06月29日
清江左高齐桂咏达城旧八景之“山垭仙迹”诗图(清嘉庆《达县志》。
《直隶达州志》“达州地舆图”清晰标记古时吕公关、凤嶺关位置。
凡达城人应该都知道凤翎关,但很多人不知道凤翎关就是先前的吕公关。
凤翎关,也就是吕公关,坐落在凤凰山东端山尾附近断裂处,因断裂形成的两峰壁立、中有一垭、狭窄而险峻,实为天然形成之关卡。相传吕纯阳(吕洞宾)曾云游至此,因见此处地势奇特,故盘桓多日,乡民为感吕公之德,遂以吕公关名之,有清代诗人、宜黄应起元《达县八景》诗“山垭仙迹”为证:“崱屴原来地势偏,两峰相峙插青天。仙踪已去山仍在,树色初斜月正悬。曾听悲猿啼薄暮,不闻野魈弄寒烟。清风远就垭中出,关号吕公事亦传。”可见此关早已存在,而且是自古以来由东北方向进入达城的必经之处,达城的商贾行旅欲北向宣汉、万源,前往陕西乃至中原地区,也需由此关起步登程,在冷兵器时代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加之在达城人们眼中,凤凰山宛如凤凰展开的双翅,而此处就是凤凰展翅延伸断裂而成的关卡,人们便习惯称之为凤翎关。吕公关这个名字,渐渐被人们淡忘,或仅见于嘉庆版和民国版的《达州志》《达县志》之类的志书、古籍里了。
听附近老人介绍,早年的凤翎关虽然没有高耸的关楼,厚重的关墙关门,只是凤凰山绵延向东断裂形成的山卡,最初只能容一人侧身而过,后来人们发现,从这里进出县城比绕经福音堂、野猫(茅)溪近便得多,来往的人就多起来,山卡间的小路也慢慢拓宽了不少,但因山卡东西两边有高不可攀的峭壁,南北方向又是相当长的陡坡,地势特别高峻险要,故明清战乱时期,不少绿林豪强便在这里立栅设卡,勒索、打劫客商和过往行人。到了清末民初,尤其是军阀混战时期,那些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军阀,无不以凤凰山作为拱卫达城的天然屏障,而盘踞达城达十年之久的刘存厚,居然用重兵设防此山,妄图抗拒红军,却被人民革命的铁扫帚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到全民抗战中的1941年春天,汉渝公路贯通,昔日的关卡被劈开,使其成为可容两辆汽车相对而行的通道,但凤翎关依然高踞岿然、“雄风”不减。新修成的公路仍只能在如刀削斧劈般的陡崖绝壁间通过,而关卡两边的陡坡也使上行的汽车必须开足马力、力竭声嘶,方能上关过卡,来往行人之累就不用说了。
我最早听说凤翎关这个名字还是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那时达城解放不久,我还是个小学生,曾在学校老师带领下,参加过一次在北门大操场举行的禁烟禁毒的群众大会。在那里我第一次看见焚烧一大堆收缴来的鸦片烟,也第一次听说把被处决的烟毒犯押到凤翎关去枪毙。那时,很多人都撵着去凤翎关看热闹,带我们来开会的老师说我们人还小,不让我们去。又过了两年我已在田坝读中学了,有一次听说又要在凤翎关枪毙犯人,我和好多同学趁课间休息不顾一切地穿过田间小路,朝凤翎关方向狂奔。等我们跑拢行刑地点,那里已经有好多人,都站在警戒线外,我个子小、胆子也小,只敢躲在人背后,只听两声枪响,我便跟着惊慌的人们往后退,啥子都没有看到,也不敢去看。忽听到有人一声喊“上课了!”,我们一伙便飞也似的往回赶。等我们气喘吁吁赶回学校,课已上了好久,一阵批评自然免不了,但我毕竟第一次看到了凤翎关,虽然还只是在关下面的乱石堆、乱草坪里。
那时我看到的凤翎关确实相当高峻,从关下到关上,还要爬很长一段上坡路,一条公路从两山之间的关卡穿过,就是汽车爬这段坡也相当吃力,更别说背着或担着重物的人了,这一点在几年以后读高中时,就亲身体会到了。
读高中时,学校大搞勤工俭学,全校各班在凤翎关以外的凤凰山东端半坡上开荒办农场、大种五瓜十豆。挖土、播种这些带技术的农活,自然有那些来自农村的同学打主力,锄草、间苗、浇灌这些事也有班上的几位女同学包干,而担粪这种气力活,就当然落在我们这些不会干农活的男生身上。担粪要从学校开在那里的豆芽厂对面的后校门(现在二马路口斜对面、中国银行与农业银行之间的小巷里)出发,经过老车坝,新营房(现在的达巴路口)直上凤翎关,再穿关而下,又沿着山间小路上坡,才到我们班的学农基地(大致在今市消防大队背后山上)。这段路程不但远,坡路还不少,尤其是爬凤翎关那个坡。那时的凤翎关,从坡下望去,关口高高在上,关口两边山崖陡峭,极为雄壮险峻。每次担粪来到关下,我们都要放下担子歇好气,才慢慢往关上爬。不过我们这些力气不大的小个子,往往还在半坡上,担子就被先爬上关的大同学回头来接过、担上关去了。到了关上我们自然又要坐下来歇一阵,此时吹着关口送来的凉风,倒也十分惬意。
听路过这里、也在这里歇气的老人说,这凤翎关关口在通公路之前要窄得多,三个人并排走都要侧着身子,两边的山崖比现在还险还高,站在关上抬头几乎看不见天。公路通了,路面加宽,两边的山岩劈开了不少,关两头的坡也比先前放缓了一些,“不然”,那位老人指着我们的粪担子笑着说,“你们担粪就还要费力得多哟。”我们听了也都点着头笑了起来。
这种学农劳动每周大约只有一至二次,一般都在下午上完第二节课以后,并不怎么影响学习,不过这种广种薄收的效果如何,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好像也没有人去过问。这大概是我第二次同凤翎关打交道,我第三次与凤翎关打交道,是在1959年10月中旬。那时我已在县城北郊徐家坝那所新办不久的地方中专就读。由于社会经济快速发展和城市建设的需要,地、县两级政府决定拓宽从老车坝到凤翎关的公路,发动县城各机关单位、厂矿企业、街道居民和学校师生,开展一次义务劳动。我们学校自然不会例外,也承担了一定任务。因为学校离城较远,早出晚归都不方便,又可能影响任务按时完成,学校便联系借二马路中段的地委党校安营扎寨,每天天不亮就匆匆起床、洗漱、早餐,然后沿着一条崎岖的山间小路,绕过凤翎关东侧赶到工地大干起来,一直要干到天黑才收工回驻地。那次拓宽公路的大会战,真是工农商学总动员,男女老少齐上阵;口号声声震天响,红旗猎猎暖人心。公路两边的山坡上、田坝间,到处是红旗飘,到处是标语牌。还记得从那时的老车坝经《通川报》社大门到达巴路口靠北门大操场的公路边,几乎没有房屋,只是一堵人多高的土墙,墙上横七竖八地贴着或写着标语。特别在路口不远、大约在以后的地委机关、现在的通川区委区政府所在地附近有一个很高很大的标语牌,牌上写的那首口号诗给我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擂鼓扬鞭跨战马,力战宣平渠大巴。誓与五县比高低,决心一家赛五家。粮食越过万斤关,青麻单挑大竹县。生猪跃进再加翻,誓叫农药中状元。”当然,若要以现在的眼光看来,这些提法未免有浮夸、空洞之嫌,但在那时候,在那种历史条件下,确实是相当鼓舞人心、给人以力量的。
就这样,一时之间,凤翎关上下真是车来人往、人头攒动,不过那时工地上的车不是汽车,而是搬石运土的板板车、鸡公车之类;人呢,多的是热情亢奋、挥汗如雨的劳动大军。从开山卸岩、削坡填沟、挖土碎石到砌堡坎、夯路基,根本没有什么机械设备,全凭人们的一双手,全凭人们冲天的革命干劲和高涨的革命热情,而且只用了半月左右,路两边的山平了,沟填了,路宽了,坡也缓了,凤翎关以崭新的面貌,度过了新中国诞生十周年的喜庆日子,迎来了60年代第一春。
之后的两年,我时常来往于凤翎关上下,目睹了凤翎关特别是从达巴路口到凤翎关这段路的巨大变化。最先整段都是很窄的泥石路,路的东边从新营房以上是一道不很高的山梁,半坡上零星分布着几家稍大的院子和几处简陋的农舍,没见多少农田、耕地;路西边地势较低,是一大片农田,向西一直到达一中那时的新校舍,即今达一中老校区。路面拓宽后,路两边陆续建起了许多高楼大厦,东边的新营房成了军分区招待所,几处较大的院子先后建成达竹矿务局、达州市妇幼保健站、市邮电局家属院、市防疫站等单位的办公楼及住宅楼,西边的田坝也陆续出现诸如地区养路总段、地区财贸学校、达县汽车站、轻纺局等等机关单位,就是凤翎关上更有市农业银行营业厅、金翎饭店和地区百货公司库房及住宅楼等,后来,为拓宽公路从地委党校驻地到工地经过的那条狭窄崎岖的小路上,也入住了好几个较大的单位,建起了好多新式高楼,小路自然也变成大道了。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如今的凤翎关再也不是昔日那种危崖陡壁、荒坡野岭、空寂冷落、人迹罕至的险关要隘,变成坦荡开阔、豪华气派、热闹非凡的通衢大道:一幢幢高楼巨厦摩天凌云,一家家商场酒楼流光溢彩,一辆辆轿车大巴风驰电掣,一串串笑语欢声悦耳舒心。凤翎关早已成为达城老城区又一处集商贸、金融、餐饮、文教、休闲娱乐为一体的闹市,是老城区的又一亮点。
□李光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