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情思

版次:11    作者:2022年06月03日

□山溪

年年端午,今又端午。当小满节气一过,田地里的禾苗泛着新绿,谷秧下有了呱呱蛙鸣时,传统的端午节也就如期而至了。

端午节,川东北一带又叫做“端阳节”。记忆里的端午节,无疑是春节之外的一个重要节日。在端午节到来的前几天,母亲把生产队分回来的小麦,倒出几木升,让我们几姊妹放学回家后,用石磨推磨出来,再用箩筛筛成灰面。端午节那天大清早,母亲便会早早起床,背着背篼到屋坎下的溪沟旁去扯菖蒲、艾蒿、禾麻、折耳根、过路黄之类的植物。把家里几间房屋的门框和窗户两边都挂得满满的,像五颜六色的彩条一样。母亲说,端午这天百草都是药,有的可以熬水外用治干疮止痒,有的可以内服止咳润肠、祛风除湿。而菖蒲、艾蒿还是刚生下满三天的小孩“洗三”必用之物。

忙完这一切,母亲煮好一家人的早餐之后,便开始筹备中午的过节食品。把事前磨好的灰面放入瓦钵中,加上适量的水,再放一点食盐,用水调和反复用力揉捏,直至面泥干清合适、柔软不沾手,扯一小坨能搓成长条为宜。随后,在吃饭的八仙桌上抹一层菜油,把面泥表皮抹上油放在桌上,用干净的棉帕盖上“发汗”,待一定时间,便可搓麻花儿了。

往往过端午节这天,父亲都会去赶场置办过节的物品。日子虽然艰难,但猪肉多少要买一点,雄黄要买一包,黄烟要买几筒。待父亲回到家,母亲便去烧火钩烙肉、洗刮、切片,准备吃粉蒸肉的垫笼菜蔬,搓麻花的活儿自然是父亲的了。别看父亲使牛抬耙干粗活的手,对于搓麻花这类细活,做起来也得心应手,搓出来的麻花粗细匀称,放进滚沸的油锅几经翻腾之后,金黄酥脆,勾人食欲。

炸完麻花儿,借锅里剩下的菜油,母亲会去地坝边上的花椒树上摘一些嫩花椒叶,放在瓦钵内加水加灰面,倒上一点白酒“醒面”,然后用竹筷调和出面泥来,用手抓进油锅内炸“油粑粑”。不得不说,外表金黄,里面泡松呈蜂窝眼的油面粑,不仅满是麦子味,而且那浓郁的花椒叶香,至今想起仍让人口齿生津,回味无穷。

中午时分,一大盆麻花儿,一大碗油粑粑,还有一蒸笼冒着热气的粉蒸肉,满屋飘逸着菜油和猪肉味儿。一家人围坐一桌,父亲坐在上首,惬意地喝着加了雄黄粉的酒,咂巴着嘴里的食物,摸着自己的下巴,时不时地吩咐我们慢点吃,说过节要吃饱吃好,别噎着了。吃完饭,父亲会让我们几姊妹一个一个地到他跟前,用手指沾起酒杯底的雄黄,涂抹在我们的口、眼、鼻、耳上,说抹了雄黄酒,蚊虫近不了身。兴致一来,老实憨厚的父亲,还会给我们讲起一杯雄黄酒让白娘子现出原形的故事来。末了,父亲离席点燃买回的黄烟,把每间房屋都放满烟雾,说屋内用黄烟熏后不得长虫壳蚂蚁。

老家地处渠江边上。每逢端午节,沿江两岸的乡镇都要举办龙舟赛,我们习惯性地称之为“划龙船”。所谓的龙船,其实就是用平时的渔船,在船尾拴上一朵大红布扎的花,放上一架大鼓就是参赛的龙舟了。一些平时耕田种地的庄稼汉,头上和腰上都系着红布带,他们赤膊上阵,看上去体力充沛,总有使不完的劲儿。随着一声号令,便整齐划一地划动着手里的船桨,在“嗨佐,嗨佐”的号子和激昂的鼓声中,龙船如离弦的箭一般,弛骋在宽阔的江面上。

而划龙船最精彩的重头戏就是“抢鸭子”。当龙船划行到一定距离时,江中心大船上的人便把灌了花椒和白酒的鸭子放进河里,几十只被麻醉后的鸭子在江水中胡乱地扑棱着翅膀,一会儿钻入水中,一会儿在水面上东窜西跑,整个江面白晃晃的一片。划龙船的选手们,会放下手中的船桨,一个个“扑通”“扑通”地跳进水里去抢鸭子,这时的江水浪里飞花,沿江两岸观赛的乡民欢声雷动,鼓掌声、呼叫声渲染着节日的喜庆。

一方一俗。端午节这天,凡是谈恋爱的和刚结婚的年轻人,走人户是必不可少的内容。如果是刚耍对象的青年,在端午节前一天,会带着几斤新鲜猪肉、麻花、馓子去未来的岳父母家,把女朋友接到家里来过节,过完节还得给女朋友买上一套新衣服,打发喜钱。这是礼节性的常识,如果男方不懂这些规矩,会招来闲话不说,弄不好这门亲事还会吹。所以,逢年过节,男方父母即使在亲朋好友处去抓点借点,也要给未过门的儿媳妇打点清楚;如果是结了婚的人,女方父母会叫自己家里的人去接女儿、女婿回来过节。当然,走人户不得空着手去,得根据岳父母家亲戚多少置办一些礼物。从五月初五这天开始,家家都要走完,如果岳父母家亲戚朋友多,有的人户要走到初十左右才结束。

时过境迁,转眼几十年就过去了。虽然现在的日子变好了,过端午节的食品也丰富了许多,但很难找到当初过节时的感觉。那金黄嘣脆的麻花儿,那香气扑鼻的粉蒸肉,那充满情意的走人户,那象征着奋发拼搏精神的划龙船、抢鸭儿赛事,以及沿河两岸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已定格成一个时代的记忆,也成为了我心中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