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琐记

版次:11    作者:2022年06月03日

□姜波

去菜市场,一路看见好多人一手提粽子,一手攥一把艾草和菖蒲。

端午节来了!只是对于现在的端午节,不知是不是自己年岁渐长,喜欢怀旧,和儿时的端午节相比,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在我童年记忆里,粽子对于我还是一个陌生概念,老家没有吃粽子的风俗,村小的老师说吃粽子是端午习俗之一,是为了纪念伟大爱国诗人屈原,还要把粽子投进江里喂鱼虾。至于粽子是什么样,怎么做,什么味道?老师没说,村里人也不知道。那时乡村都是煤油灯照明,更别说用手机电脑查资料。这粽子自然显得神神秘秘。

后来,我对粽子充满了恐惧感。源于我在邻居家里用VCD看了林正英演的僵尸电影,那里面就把僵尸称为“粽子”。我的天啦!这东西,人怎么下得了口?鱼虾怎么吃得下去?想想我背后都冷汗直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一边恐惧一边窃喜,还好我们老家端午节从来不吃粽子,只吃包子。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在我那个村,吃包子,洗艾叶菖蒲澡才是端午节习俗。物资匮乏的年代,吃饱难,吃肉更难,自家面粉既不用花钱,包子里又有肉和油水,白花花,热乎乎,多好啊!

麦子丰收,父母在前面收割,我提着小篮子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牛儿甩着尾巴在田里吃草,我就弯着腰捡拾落下的麦穗,偶尔遇见野生豆角,去掉豆粒,掐掉一端,另一端含在嘴里轻轻一吹,那声音响亮悦耳,穿遍原野,飞向云霄。

这麦子,带着泥土芬芳,使劲嗅上一口,就是白面馍馍的味道。

风干的麦垛还要脱粒装仓。把麦垛在院坝里均匀铺好,用连架脱麦。父母是使用连架的高手:弓着步,前倾身子,双手错开举着竹竿,手臂上下在空中循环画着椭圆,连架就“吱吱”转了起来,顺着手势“啪”一声落在麦垛上,一阵灰尘升起,麦粒“噗啦噗啦”四散蹦开。他们每一次举得那么高,每一次落在麦垛上那么均匀……汗水慢慢爬满了他们的脸,浸湿了衣服,麦屑也沾满了头发。每次脱完麦粒,父母都是灰头灰脑,这是庄稼人独特的化妆。

这麦子,带着汗水的咸味,轻轻捧在手心,那就是白花花的咸菜馍馍。

这白花花的馍,终于在端午节端上了桌。

端午节当天早晨,锅里窜出的香气弥漫了老屋。锅里炖了肥肉、土豆、四季豆。带着香味的白气直从锅沿外窜,已经和好的面团在盆子里发酵。我馋得直流口水,伸手去揭锅盖,被母亲用筷子轻轻打了一下,嗔道:“烧手,等会儿吃。”我吐吐舌头,扮个鬼脸,绕到灶前添柴。

等到锅里腊肉煮熟了,母亲也切好了咸菜,细细的咸菜铺在案板上,再把肥肉搁在咸菜中心,轻轻一切,那油水顺着切口直流,把肉切成小块,轻轻地剁,防止油溅到地上,边剁边不停翻转咸菜,让油、肉和咸菜充分接触,不多时,那干硬的咸菜便油亮绵软。细细的葱叶,碎碎的蒜粒,自制的豆瓣酱放在一起搅拌,香气四溢。

蒸好的包子白花花,松软软,包子封口处渗出一点红油,精致又可爱。咬一口,红油顺着嘴角直流。一家人围着桌子吃着包子,“嗞溜”一口肉汤,“吧唧”一下嘴巴,伸出舌头绕着嘴唇转一圈,那真是一种享受。

父亲吃饭还是那样嗜酒,一口包子一口酒,三口包子一口汤。很快酒壶就底朝天了,母亲一边轻声责骂“你这个酒瘟,少喝一点儿要得不哟!”,一边掏出几张褶皱的毛票要我去三爸家匀上一点。父亲“嘿嘿”一笑:“过节嘛,你蒸的包子又好吃,放心,我今天不醉。”顺手把一坨肉夹在了母亲碗里。

母亲笑了,父亲笑了,我也跟着笑了。

晚上,把艾叶菖蒲放在铝锅里,加水,烧沸,艾叶混合着菖蒲独有的香气弥漫了屋子。锅里还得烧满锅热水,倒在农村杀猪用的大木桶里,再倒入熬好的菖蒲艾叶水,我光着身子被母亲抱进木桶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母亲用帕子搓着我的背,边洗边唱:艾叶香,我儿好个读书郎;菖蒲昌,我儿乖乖又健康。父亲就拿着用艾叶和菖蒲扎好的火把子,熄掉明火,挨个屋熏,说是可以熏掉“霉气”,家人会幸福安康。

现在,母亲蒸的包子还是那个味道。熬上一锅艾叶菖蒲水,遗憾的是没法用大木桶泡澡,只能浸湿帕子在身上擦一擦。母亲也不再为我唱歌谣。这节日,终究还是少了儿时那份味道。

思绪至此,不由轻叹。

“小伙子,买把艾草菖蒲。”路过一老太摊前。

拿起一把,嗅了嗅,一股馨香味直沁肺腑。

“用这个来洗澡还不会得新冠病毒。”

我笑了笑,买了两把。路过儿童医院大门,看见全副武装的“大白”还在忙碌测着核酸。

这个节日,如老太所言多好,那才是真正的粽子飘香,端午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