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7 作者:2022年05月13日
哑爷个子不高,面目黢黑,人长得武墩,常年身着迷彩服。
哑爷在三岁那年因生了场重病, 吃错了药,最终成了聋哑人。他与我大伯一般年纪,辈分却是我爷爷辈,于是,我叫他“哑爷”。几十年来,他一直生活在老家的小山沟。
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我,爱往别人家的地里乱跑,踩坏了庄稼,还知错不改。爷爷吓唬我说:不听话的小孩要被哑爷捉去教育,见不到爸爸妈妈,直到变乖了才放回来。我听后,再也不敢随意往人家的庄稼里地里跑了。有时,哑爷来我家借东西,我远远地看见了,便迅即钻进房间;即使从他家门前路过,我也会绕道而行。
随着年龄渐长,我心里对哑爷的恐惧感才慢慢消减。
上天关了一扇门,也会开启一扇窗。哑爷虽不能说话,但他勤劳朴实、手脚麻利、头脑聪明。干农活,他是犁田的好把式。常常,他把自己的田犁完,便忙着跑去帮助那些留守老人;他会电工,只要村里有人找,哪怕天高地远,他也要赶过去帮别人接电线,维修小电器;过年时节,他会帮着乡邻们杀年猪。遇到红白宴席,更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山里人越来越少,遇到红白喜事,户主总会焦眉愁眼,每每这时,他总会丢下手中的事,第一个赶过去打下手。事情办完,主人家要给钱,他一脸的灿烂,不停打着手语:都是乡里乡亲,搭把手而已。对方则热情邀请吃顿便饭,喝口小酒,他欣然坐上去。哑爷的手还特别灵巧,农闲时节,他常用竹丝、高粱秆、芒草、棕叶等原材料扎扫帚。赶场之际,便背着它们到集镇上售卖,价格比其他摊主少几块钱。凭着物美价廉,他扎的扫帚自然供不应求。
由于不能说话,哑爷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外出打工,留在老家的他就似乎成了村里的顶梁柱。那年春天,村里唯一的养牛人得癌症去世了,他精心喂养的老牛被卖掉做了丧葬费。村里人在惋惜的同时便担心春耕。那么多边角田,没有了耕牛,如何耕种?
就在大家愁眉紧锁之际,又是哑爷挺身而出。他在县城买了一台小型耕地机。当天上午,他便坐着商家的皮卡,一路风驰电掣地往回赶。
村里的老人聚焦在一起,簇拥着哑爷和那台小机器来到水田里。卖家示范着教哑爷如何使用。哑爷赤裸的双脚踩在冰冷刺骨的水田里,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盯着卖家操作的双手,或点头,或摇头。卖家操作一遍后便将机器交给哑爷亲自操作,哑爷把电钮一按,那耕地机便乖乖地向前走,卖家朝着哑爷竖起了大拇指。
哑爷用机器耕完自己的水田,完全熟悉机器的性能后,便开始帮村里的老人耕田犁地。他从村西开始,一个一个地翻耕。那一块块沉睡了一个冬季的水田,随着哑爷和机器走过,重新焕发了生机。
有了机器倒是方便,但长期操作也非易事,哑爷每过一个钟头都要歇息一会儿,喝口茶,抽口烟。守在田边的老人们,便竞相把自家的茶水或纸烟递过去,哑爷笑笑,摆着手,往地上一坐,拧开自己的茶杯,咕嘟咕嘟几口,然后掏出自家的白肋烟点燃。前后不过几分钟,哑爷又起身往田里走。他知道,播种在即,错过了最佳时间,今年的收成就差,他不愿看见自己的老哥老姐们心忧。
一天到晚地耕田,哑爷累并快乐着,乡亲轮番将他请到家里,三餐顿顿肥膘大肉。就这样一个星期不到,整村的水田全部翻松,然后又是新一轮的忙碌,抹田坎、栽秧、施肥……
前几天,我回到老家,“要不是你哑巴爷爷帮忙耕田,我们今年哪里能栽秧哦!”爷爷奶奶带着我专程到哑爷家里道谢,哑爷依旧一脸的灿烂,只是看着他两鬓的白发,我的心里猛地揪心一痛。
□邓佳乐(达职院数控技术2021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