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8 作者:2022年03月18日
渠县文峰山公园里的清代字库塔
字库塔在四川又叫惜字塔、敬字塔,它是古人专门用来焚烧字纸的建筑物。通常建在场镇街口,书院寺庙之内,道路桥梁旁边,有些大户人家则建在自家庭院。旧时人们认为,写有文字的字纸不能乱扔,集中起来背到字库塔去焚烧,可直达天庭以示敬畏!
我当细娃儿时,随大人去乡下外婆家走人户,从三汇镇上走大路过了曾家营,走到原石佛公社新华大队与柏林大队交界处,小地名叫“字库梁”的小山梁处,大多会稍事休息一会,因此对字库梁这个小地名很有些记忆。在三汇镇上也曾时不时听大人们说过“字库市”这个地名,所以脑海里对字库二字有了初步的印象。但啥子叫字库?字库像啥样?字库是干什么用的呢?当年因年幼无知,根本无心去细问,也就无从知晓。
真正从感官上认识字库,则是2017年冬,我去成都在妹妹邓庆珍家做客期间,妹妹开车带我们先后去洛带、黄龙溪、街子、元通等古镇游玩。街子古镇和元通古镇恢复重建的字库塔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而对字库文化的进一步了解,则是退休后的这几年,因喜好记录三汇古镇的一些过往旧事,有更多的机会向一些年长的三汇人请教,由此接触和查阅到一些与字库文化相关的历史资料。
作为民国时期四川省四大古镇之一的三汇镇,有无字库塔?如有,又建在哪里的呢?
2018年初春时节,在达州通川区张家湾张仲芳老师的诊所,我向张老师请教时,问到三汇古镇历史上有无字库塔。张老师毫不犹豫明确地告诉我,三汇镇历史上曾有字库塔,据他小时候亲眼所见,原清代的汇江书院(新中国成立后的三汇镇完小初小教学区)的字库塔,应该是三汇镇上最大的字库塔。具体位置在进书院大门的左手边,该字库塔占地面积约十平方米,塔共五层,塔高在十米以下,成六角形。底层是石头砌成,二至五层则是用青砖砌成,外面用石灰抺成白色塔体。
同在诊所的肖述茂老师也向我介绍说,玉泉庵也曾有字库塔,该字库塔共三层,全用石头砌成,塔高在两米左右。
2020年秋,我回三汇镇上走人户,与同学叶泽建聊天,聊到原汇江书院的字库塔时,他带我去请教居住在原汇江书院对面的代国祥老人。说明来意后,代国祥老人带我们来到字库塔遗址,向我们介绍他儿时所见到的字库塔,与张仲芳老师所言基本一致,并告诉笔者,三汇镇上曾有一个与原“汇江书院”和字库塔有关联的叫“书院巷”的旧地名。
另在2019年秋,94岁的胡开环老人曾向笔者介绍,清末民初,她爷爷胡天华(胡天华是民国时期三汇镇上最大商号“炳顺恒”的当家人)原在土祖巷石朝门的住宅,家里就建有一个小型的字库。三汇镇上还曾有字库市和字库街两个地名,并详细介绍说:字库市的具体位置在文昌宫大门前到对面冉举人(冉之简,前清邑举人,云南候补知县)家所开用于歇客的栈房(旅馆)“会昌园”门前的那个大坝子。从文昌宫到老线子街转角处的那条街就是三汇的字库街。老人家进一步解释说,现在的三汇人把老线子街叫鸡市街,实际上原先的鸡市街是在杨鹏升“四知门第”大宅院下面。老人家还介绍说,清代至民国时期,三汇镇上的六宫三庙(三汇人习惯称紫云宫为王爷庙)一庵一阁一寺,都有规模大小不一的字库或字库塔。以前三汇镇上的大户人家,一般都在自己家里建有小型的字库,方便焚烧废弃的字纸,一般民众家中都备有竹编的字纸篓篓,来收集废弃的字纸拿到相邻的字库去焚烧。老人家又对我说,像你们这个年龄的人,字库和字库塔虽然没有见过,但小时候应该是听说过“字纸篓篓”这句话嘛!实际上字纸篓篓最早是民众在家里收集废弃字纸的一种工具。老人家接着介绍说,以前民间曾有传说:乱扔字纸和糟蹋字纸就是侮辱圣贤,更不能把写有文字的废弃字纸用作手纸,否则会受到惩罚,要生疮害病瞎眼睛。老人家还说道,在民国时期,她还亲眼所见,三汇镇上曾有患视物模糊,近似失明之类眼疾的老年人(三汇土话称眨巴眼、火疤眼或双眼无路),背着写有“惜字如金”的竹篓篓,拿一把铁火钳专门上街,去大街小巷捡废弃的字纸,拿到字库塔去焚烧,以虔诚之心来期盼重见光明。还有些老人为“积阴德、修来生”专门上街捡废弃的字纸,拿到寺庙的字库塔去焚烧。
近日用微信请教鄢国灿老师时,鄢老师介绍说,二十世纪40年代,他在三汇镇隔河相望,时属汇东乡管辖的北坝居住时,曾见白衣庵(新中国成立后的三汇镇二小)庵后有一座高约一丈的砖砌字库塔,牛奶尖山下五桐坪有一寺庙,也有高约七八尺的字库塔。也曾在北坝亲眼所见有一高度近视的老人上街捡废弃字纸,然后拿到白衣庵后面的字库塔去焚烧。鄢老师还介绍说,在三汇镇大井街有一座与土地庙合建的字库,上面一层塑有身着明代服饰的土地公公、土地婆婆,下面一层有三个小孔,分别供民众烧钱(冥币)化纸(字纸),在三汇镇巴河对岸新铁码头也有类似的土地庙。
综上所述,字库或字库塔,历史上曾在三汇镇上和周边乡下普遍存在,字库文化已深入民众的家庭生活之中,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究其根源,是受中国古人“敬天惜字”的传统影响所致。而“敬天惜字”最早起源于仓颉造字的传说。传说仓颉造字成功时,天雨粟,鬼夜哭,龙潜藏。由此可见在中国古人的观念中,文字的出现是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民间曾有传说:“文人写过字的纸不能乱丢,不然仓颉会怪罪。”在东汉蔡伦发明造纸术之前,由于书写文字的丝帛和竹简的成本较高,人们不会轻易抛弃书写有文字的丝帛与竹简。随着唐代印刷术的发明,尤其是宋代毕昇发明的活字印刷术的出现,书籍纸张逐渐普及,为了避免随意处理字纸,表达对仓颉造字的敬仰,出于对字纸的爱惜和尊敬,于是修建字库或字库塔,用来专门焚烧祭拜字纸,逐渐形成“惜字如金”的社会风气。凡有墨宝的任何纸张均不得随意丢弃,须在字库塔内集中焚化,这就是流行在民间近千年的字库文化。
字库和字库塔的兴起,除了民众对文字崇拜外,还与科举考试制度分不开。封建社会百姓要想升迁致仕,只能通过科举考试,才能进入仕途行列,“学而优则仕”的观念深入人心,崇拜文化,尊重读书人,进而演变成对文字的崇拜就顺理成章,字库和字库塔自然就逐渐成为了文字和文化的载体,人们因而顶礼膜拜,以此祈求金榜题名。
□邓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