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8 作者:2022年03月11日
一株桃花,大胆地在河边绽放,是对流水的慷慨。每到这时,父亲总会拿着鱼杆,在那里坐一下午。把思绪连同鱼饵沉下去,浮漂游动,会成功钓到一些鲫鱼。最为鲜美肥嫩的鱼儿,从春天的桃花水里窜出来,也称桃花鱼。
父亲闲时,对研究厨艺,颇有兴趣。桃花鲫鱼,他有好几种做法。将鱼洗净后,用少许油,煎至两面金黄,烹点黄酒,放块拍破的生姜,再注水,加入白萝卜丝或豆腐,中大火熬至汤色奶白。趁还清淡,先盛出一半。再放些泡姜和泡萝卜入锅熬煮,汤汁变得微酸醒胃。一汤两味,各取所喜。
豆瓣鲫鱼,父亲也很拿手。豆瓣鱼的前期处理,约有两种方法。一是烧制前以宽油炸之,二是码味之前,用汆水来达到去腥的目的。父亲多选择氽水,保持鱼的鲜嫩和本味。锅内烧能没住鱼身的水,水开后,用手提住鱼尾,将鱼身放入锅中氽两三秒至鱼皮发紧,立即提出。再往鱼身上均匀抹黄酒,放盐、葱段和姜丝码味十分钟。接着热锅温油,炒香豆瓣和姜蒜末,往锅内倒入清水或高汤,调入白糖、胡椒粉、酱油、香醋煮开。小心将鱼放入,用中火烧,视鱼腹部烧熟后,将锅偏到鱼背肉厚之处烧至熟透。一面烧好后翻另一面,再将鱼盛入盘中。用锅里的汤汁,调香醋和水淀粉,烧至亮色时关火。父亲将芡汁均匀浇在鱼身,我总是在旁边,帮他撒上葱花,先凑近嗅一阵香气,再端上桌子。
有人说,鲫鱼以清蒸最美。但父亲一直不爱。自他生病,换我下厨,要用清淡饮食照顾他,他才不得已改了口味。有一回,也是桃花时节,我在蒸好的鲫鱼旁边,摆上几瓣桃花,用以点缀,想用春天的灵气,让他开心。谁知父亲只看一眼,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说话也开始哽咽。他说他等不到下一个春天,与桃花鱼邂逅的机会了。我转过身,泪雨滂沱。
藿香鲫鱼,也用豆瓣起味,另外加入泡姜、泡椒和泡菜,特殊的酸香,与醋味结合,还透着一丝藿香的味道,口感层层叠叠,余味无穷。前些年,钟姐在转转会带我吃的藿香大鲫鱼,可谓这些年来,我尝过的最佳口味。鲫鱼因大,少了许多密密麻麻的细刺总在舌尖纠缠的烦恼。
说起来,大人小孩怕吃小鲫鱼,是担心刺卡喉咙。如果将它在热油中,小火浸炸至鱼骨酥脆之后,再另行烹饪,就完全可以避免。炸酥的鲫鱼,晾凉后,鱼身直挺,鱼鳍一掰即碎,四川话叫做炸qiao(二声)了。用辣椒油、酱油、五香粉等料调成酱汁淋上去,便成了五香酥鲫鱼。要食清淡,则用黄豆酱和姜蒜一起焖烧,刺酥肉软,酱香浓郁。还可以炒香姜蒜和泡椒,加少量汁水和酱油,一点醪糟略烧,细刺与肉融为一体,香辣入味。
炎炎夏日,却是小鲫鱼的春天。人们尤其喜欢用一盘凉拌鲫鱼来振救倦怠的食欲。鲫鱼刮洗干净,在加了葱姜料酒的沸水锅里汆熟,或者蒸熟,再用辣椒油、酱油、盐、糖和醋调味,加上切碎的折耳根、香菜、小米辣、姜末、蒜末和葱花,做成味汁,铺淋在鲫鱼身上。鲫鱼并不因冷而腥,各种味道浸入肌理,妙不可言。
袁枚在《随园食单》里谈道,“身形扁且带白色之鲫鱼,肉嫩且松;做熟了把鱼一提,鱼肉离骨而下。黑脊背身形浑圆,肉块僵硬,是鲫鱼中的怪种,绝不可食。”安陆人,将鲫鱼称为喜头,由于河流较多,市场上野生的不少,多有袁先生描述的佳品。烧喜头,最佳搭档是当地的白花菜。关于白花菜的命名,有多种传说。其中一种,跟李白同一位叫“白花”的女子之间,那动人的爱情故事有关。白花菜,生吃味怪,但做成腌菜后,风味迥异。我婆婆做腌白花菜尤其擅长,甚至比当地知名品牌还要胜上一筹。煎好的喜头,加姜蒜与腌白花菜略烧,酸香诱人,鲜美异常。煎鱼,要耐住性子,热油入锅后,小火慢煎,一面煎好,再翻另一面,不可随意拔动,避免鱼皮破裂。婆婆会烧鱼,小姑会吃鱼,一块鱼肉入嘴,舌尖立即将小刺卷到一边,轻松理出来。一盘鱼肉吃完,她吃过的鱼骨架完好摆在盘中,如同化石。
稻花鱼又叫禾花鱼,生长在水稻田里,多为鲫鱼、鲤鱼和草鱼,以食杂草、虫子以及稻花为生。曾经在稻田里,我们因抓到许多鲫鱼,一阵狂呼乱喜。有位云南的阿姨用它们做了家乡的八面煎鱼。鲫鱼去腮,破肚洗净,并不刮鳞,用盐、酱油、八角腌十余分钟,然后同样小火浸炸至酥,再加汤,放辣椒、花椒等佐料,焖烧一阵过后,外酥里嫩,滋味浓郁。我们吃完满满一大盘,她喜上眉梢。她说这不仅是对她的肯定,也是对家乡的赞誉。八面煎鱼,虽多用鲤鱼,然而经此借用,我们尝到鲫鱼新颖的味道。如果说墨守成规,能让事物保持稳定性,那么巧妙的变通,会给人生增添许多惊喜。
美桥说食话
陈美桥 一个梦想着“左手柴米油盐,右手风花雪月”的达州八零后女子,喜欢把美食用文字融入人间烟火。期待自己笔下的美食文字如同一根小小的火柴,在璀璨的城市灯光里发出一丝亮光,让你发现这世间还有最简单纯朴的温暖和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