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9 作者:2022年01月21日
天未黑,田老汉在城里教书的大儿子田春便来到我干活的地头,叫我晚上到他家去。不用说我就知道,又是要我去参加他们家的家务会。具体说,就是解决田家几弟兄对田老汉的抚养问题。田春一开口,果真是这样。
俗语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对田老汉的家事,我这个村支书真伤透了脑筋。这几年,每到年底的时候,我都要违心地去参加他们的家庭会。说是家庭会,不如说是扯皮会。田老汉每年都要他的四个儿子每家给他五百元生活费。几个儿子的小家庭贫富不均,这个儿子认了,那个不应;要田老汉降低标准嘛,老头子也死活不让步。因此,每一年的家务会,没有一个通宵是扯不出结果来的。今年,据说田老汉又新娶了个老伴,这事本来就曾遭到几个儿子的坚决反对,看来今晚更有皮可扯了。
不去嘛,田老汉和幺儿子田冬一家又是我村里的人。当然仅凭这点我还不定揽他这桩乱麻事哩,更重要的在于田春与我小学、初中都是同桌,关系一直挺铁的。
唉,去就去吧,我权当去作一个见证得了,扯皮就由他们自己扯去好了。
会场照例设在田老汉住的堂屋里。进屋后却没闻到往年那股刺鼻的霉臭味了。我有些奇怪,下意识四下瞅了瞅,印象中的脏乱样不见了。我放心大胆地吸了一口气,一股香喷喷的味儿扑鼻而来。我忽然感觉田老汉的家真正像家了。唉,有女人的家才真算家!
正有点惊喜,蓦然发觉会场气氛有些紧张:田老汉和他的新老伴乐颠颠地忙着端茶递水,笑呵呵地招呼大家剥糖削水果;他的儿子、儿媳们却一个个阴沉着脸,不动手也不出声,只用一种疑惑而怪异的眼神打量着他们热情洋溢的后妈。的确,往年开这会哪有这等待遇?我这个局外人就觉着奇怪。
“多半是那老婆子的鬼主意,想先给我们点甜头尝尝,哼——”性急的田冬气鼓鼓地小声嘀咕道。
会议开始,照例由田老汉致开场白。没曾想,老头子竟又出新招,居然拿出一张发言稿念了起来:
“……分家五年来你们四个小家庭每年给了我五百元生活费。正如你们说的,我一年确实花不完两千元。实际上,我每年只花了一千二,其余的我全存了下来。五年中,我一共存了四千元。今年,我用这四千元做投资,种了两亩小菜,喂了十头肥猪,共获纯利一万一千元,明年收入可能还要增加。也就是说,从今年起,我不再要大家出钱了。但这每年的家庭会还得继续开下去,我要从要钱会开成发奖会。今晚上,我就是给大家发奖的。”
念到这里,田老汉停下来看了看他的儿子和媳妇们后,接着念道:“大儿子田春和媳妇今年都得了优秀教师的称号,我要奖一千元;二儿子田夏和媳妇在工厂被评为生产能手,奖给一千元;三儿子田秋家虽然最富最有钱,但他们今年也得了个优秀个体户称号,也要奖,我仍要奖一千元;四儿子田冬平时爱打麻将搞赌博,没得奖,但他媳妇李英在家辛勤操劳,庄稼获得丰收,奖给五百元。”
念完后,田老汉盯着大家问:“大家看这样合理不合理?”
田老汉的儿子、媳妇们先是处于一种似醒非醒似梦非梦的状态,听田老汉这一问,才猛然一惊,齐声说道:“您老人家挣来的钱我们怎么能要呢?您就自己存起将生活开好些吧!”
“别说了,我的主意已定,再说,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吃也吃不完的。我这样做,就是要让你们都有出息。田冬如果明年改好了我还可以加倍奖励。”
“爹……”儿子、儿媳脸上已显露出愧色了。
“好了,你们就不要说了。最后我要跟你们说的是,我准备给你们出嫁的小妹发一千元奖。不说你们也晓得,小妹给我介绍了一个老伴。为这事你们当初都对小妹不满,但要是我没这个老伴,就没有今天。其实,今晚这会还是她出的主意哩。你们说,小妹该不该奖?”
“爹——,妈——,我们真惭愧呀——”说着,儿子、媳妇们纷纷起身去围着“爹”牵着“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这说那……
看来,今晚的家庭会该结束了。整整一个晚上,我这个被请来的村支书竟没说话的机会,感觉自己成了个多余的局外人了。
趁着他们一家子热热闹闹之机,我悄悄溜出了田老汉的家……
□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