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

版次:07    作者:2022年01月07日

每年,父亲从猪市上买回来两只小猪崽时都要给母亲叮咛一番:“小猪儿我已经买回来了,它们也算是你的儿女了,养得大养不大就看你的本事了。”

父母亲商量养两头猪是有原因的,一头是为了养肥了变卖成钱,应付其他的开支,另一头就是过年时杀了熏制成腊肉,解决一年的肉食问题。

母亲为了把两头猪养大,就要起早贪黑地忙上一年。为了不让猪挨饿,母亲每次出门到地里劳动的时候,肩膀上都要挂上竹背篓,回来的时候便带满满一背篓猪草回来。那两头猪远远地听见母亲回来的脚步声,开始趴在猪栏板上哼叫了起来。猪,其实也是通人性的,谁对它好,它都知道。有时候,它们也会从不高的圈里翻爬出来,到院坝里晒晒太阳,看到母亲从屋里出来,两头猪就会摇头摆尾地跟上去,在母亲的周围转圈、撒娇、哼叫,等着母亲赏它们一把猪草。

冬至这天,是父亲定下来杀年猪的日子,都说这天杀出来的年猪烘出来的腊肉味道特别好。所以,这天杀年猪的人就特别多,杀年猪的屠夫也比平时要忙,要提前十天半月把屠夫约好。那一天,到了杀年猪的时候,我们把黄桶和杀猪的板凳都摆放在地坝上,准备工作一切就绪。因为那年的猪比较大,本来上一年就要杀了过年的,可那头猪的“架子”很好,到年底想杀它时,它却长势正旺,母亲总觉得它还没有长到位,杀了挺可惜的,于是,又喂养了一年,长得膘肥体壮,足足有四百多斤。不料,屠夫被一家办丧事的乡民请去了,眼见屠夫来不了,只好叫了幺叔来杀年猪。幺叔虽杀过猪,却不正规,就是乡下人说的“拌蛮”屠夫,只能把猪杀死的那种。

母亲这天早上没有喂猪食,只是喂了半盆米汤,喂米汤的目的是增加猪的血水,血水多预示着来年的六畜兴旺,煮出来的血旺就更多。猪饿了一晚上,在圈里拼命地嚎叫着,母亲实在听不下去了,从屋里走了出来到圈门口去望了一眼,那猪也不叫了,两脚搭在圈栏板上眼巴巴地望着母亲,母亲叹息一声后离开,它又嚎叫了起来。

由于猪比较大,父亲把下院子力气很大的莽娃哥、德娃和清全老大请了来,外加院子里的人做帮手,只等幺叔把尖刀和开膛破肚的砍刀磨好以后就准备行动。莽娃哥把两锅滚烫的开水提了出来倒进那大黄桶里,然后把那头猪从圈里放了出来。这头猪平时母亲都把它喂养得很乖,这天它可能有预感,一出来就在院坝里狂奔,莽娃哥和德娃从两边跑去把它逼到坝中间放板凳的地方,暴躁的肥猪张着一张大嘴嚎叫着,几个人一齐上前怎么也抓不住。好不容易莽娃哥擒住它的尾巴,幺叔也趁机上前揪住它的两只耳朵,另两个帮忙的也一人拉住了猪的前后脚朝板凳边拖,异口同声地喊出“一二三”才把它按在板凳上。

幺叔使足劲从接血旺水的盆里拿上二指宽的尖刀正准备向猪的喉咙刺去时,意外却发生了。那根身单力薄的板凳因年月久远,未承受住这超负荷的重量,一下垮散架。莽娃没站稳,跟着扑在了猪身上,嘴上沾了一嘴的猪粪,翻爬起来赶紧往外吐,幺叔也坐在地上来了个仰八叉。被松开了的肥猪翻身爬了起来,朝地坝外的池塘埂子上跑去。

几个人见压在身下的猪跑掉了,赶紧追了过去,准备来个合围包抄,大肥猪“扑通”一声跳进了池塘里,几个人都傻眼了。母亲本来是躲开了的,她不忍心看着杀猪。现在肥猪掉在了池塘里,要想把它硬拉上来显然不可能,还得让母亲出马。

母亲装了半瓢猪食来到岸边,向池塘里的肥猪“喏哇,喏哇”地唤了两声,肥猪就随着母亲的唤声朝缺口处游去,然后爬上岸尾随着母亲朝地坝跟去。母亲走到院坝的石阶前,把那装食的瓢放在石阶上,肥猪站在石阶上就吃了起来。待它吃完,母亲在它的背上抓痒了几下,肥猪顺从地躺了下来。这时,人们一拥而上,就连帮忙做饭请客正在刨着南瓜皮的黄婶和砍着萝卜准备炖排骨汤的刘嫂也加入了按猪的行列,肥猪被结结实实地按在了石阶上。开始,前后脚还蹬了几下,嚎叫了几声,觉得自己大势已去,就没有再挣扎,只是两眼泪汪汪地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母亲此时眼里也含着泪花,紧走了几步回到了里屋。一声声凄厉的叫声仍传进母亲的耳膜,母亲的心也好像被幺叔那尖刀捅了一刀,锥心地痛……

杀年猪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请左邻右舍的邻居和附近的七大姑八大姨吃饭。通过这种请客吃饭的方式,还可以化解平时邻里结下的恩怨情仇,和睦邻居关系。母亲早早地就吩咐幺叔将猪开膛破肚后先是卸下肚腹板油、取脏、下膀,然后让他割下一块猪屁股上一方十多斤的坐墩肉,交给刘嫂先用烧红的锅将毛烙掉,洗净煮熟,然后切成二指宽两寸长的小块装在洋瓷盆内,根据请来客人桌数的多少装几个盆。最后再抓出泡菜坛子内半生不熟的酸萝卜切成颗粒,和肥肉一起炒成回锅肉。另外,还要爆炒猪肝、腰花。素菜有南瓜绿豆汤和萝卜炖筒子骨。满满的三大桌子菜,人人吃得热火朝天,一边喝酒一边夸着母亲的能干。

杀年猪的日子总是浓得像酒一样,逝去的日子越长,越是让人记忆难忘和回味,那种温馨、热闹的画面总是在我眼前飘荡、闪现,定格在我一生中难忘的记忆里。

□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