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7 作者:2021年12月31日
□温鑫
好于文学的安,勤于写作。虽寄出的稿件均杳无音信,但他仍乐此不疲地投稿。这一年,他的作品终于有机会见诸报端了,这应感谢那位从未谋面的微信好友,没有他的指点,就没有作品的发表。
深夜,安又收到对方发来的信息,读着他对自己原稿的修改意见,两眼闪烁出了光芒。当修改稿呈现在面前时,安懂得,他已完成蜕变。安回了一条信息,约定致谢这位同道中人,又被对方婉言谢绝。
按微信好友推荐的刊物寄出作品的一个月后,稿件果然又变成了铅字。安感激不已,又发出信息约定致谢,然而又是一次谢绝。
数月后的一天,微信好友主动约安。两人决定星期天到大金湖钓鱼。
秋天的大金湖确实是钓鱼的季节。没半天的功夫,两人斩获颇丰。一个健谈,一个感恩,现场气氛十分融洽,就差没有称兄道弟啦。鱼儿又咬钩了,趁着安拉线时,微信好友说,有一事相求,请您帮忙在令尊面前说个情,前年,我表哥盛世集团董事长钱大发在新城购置一块地皮……
安刹那间明白了,微信好友非等闲之辈,早就摸了“家底”,知道安的父亲是建设局局长。这一年来,他成为了微信好友心中的鱼。但安有自己的底线,违法的事,他不干,于是断然拒绝对方的请求,匆忙收起钓竿,结束两人间的首次约会,并将其微信拉黑。
此次遭遇,改变安的态度,从此只求创作,不求发表。
家
□黎凡
窗外,灯红酒绿。窗内,啤酒瓶狼藉一地。
八万,八万!合伙开的公司破产了,我负债八万,而我早已身无分文。我昏昏睡去,在这陌生的城市,我就是一个弃儿。
突然,一阵铃声把我震醒。我拿起手机一看:夫子视频来电!
我吓得一咕噜爬起来,赶紧挂掉了!头脑一下清醒了很多。
夫子是我的父亲。但他五年前就因病去世了。父亲在生时,我遇上困难总会找父亲视频通话,再重新振作起来。其实父亲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每月赚不到多少钱,也从来不管我的学习,还喜欢喝酒打牌。但他在,家就在,我的力量就在。父亲去世后,我还是习惯性地拨打视频通话,虽然无人接听,但在叮叮叮的铃音里,我会在泪水里感受来自父亲的宽慰和力量。
但这一次,“夫子”主动打过来了!谁盗用了他的微信号?
趁着酒劲,我拨了过去。无人接听。再拨,还是无人接听。
奇怪,见鬼了?
第三次,终于接通了,对方的视频镜头对着天花板,看不见人。我问:你是谁?
是我,权叔。
是你?你在用这个微信号?愤怒和耻辱迎面向我袭来。
对方沉默了一下,说:你那八万块钱的事,你的合伙人告诉你妈了,我们把钱准备好了,你抽个时间回来拿吧。
我愣住了,突然泪流满面。因为我妈与权叔再婚,我不但三年没回家,还把我妈及当时劝说我的亲戚的微信、电话全部拉入了黑名单。
权叔说,你妈一直保留着你爸的手机,每次你给你爸打视频电话,你妈都不敢接,害怕这唯一的线索断了。
回家吧孩子,有家就有办法!
争吵
□唐端
疫情期间,我和母亲闹了一场小小的矛盾。我像蛮牛样,神经般地和母亲犟。母亲第二天就回乡下了,本来她要在我这儿过完生日后才回去。
我着了慌,事情是这样的,母亲让我给她买些口罩和消毒液。她说:我们这儿虽然是低风险地区,但口罩和消毒液还是要多备点,给邻居们送点,给大伯母也送点。听见给大伯母送,我急了,怎么可以送东西给我恨的人呢?
母亲劝道:小丫啊,冤家宜解不宜结,老想着以前的事,没意思。我硬梆梆地顶撞:我的东西就算送给讨饭的也不送给大伯母。
母亲感受不到我心里因曾经的伤害浓缩而成的黑,正如我理解不了她无边无际的宽容。午夜梦回,我眼前时常晃动着五大三粗的大伯母撸起袖子气势汹汹揪打瘦弱的母亲的画面。
母亲又说:大伯母孤家寡人的,我们要多帮衬。我更生气。母亲说不听我,气得很,我也气得很。
大哥打来电话说母亲回家后闷闷不乐。我更慌了,立马到药店买了口罩和消毒液往乡下跑。算了,母亲想送给谁就送给谁吧,只要她老人家高兴,我不再多话。虽然想到大伯母时,我心里仍然不舒服。
不料,念谁遇谁,刚走进大哥家小院门口,我就看见了大伯母。她和母亲在挑捡黄豆——大哥家开着豆腐加工厂。两个老太太顶着满头银丝,相伴相依的画面温馨而祥和,暖如春风。
我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坚冰出现了裂缝。不受控制般,我喊了声大伯母。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开口喊她。
大伯母抬起头,愣了,慢慢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绕弯的旅游线路
□黎海燕
这两天赵老头乐滋滋的,吧唧起旱烟都特有劲。因为当兵的儿子利用探亲假准备带老两口去旅游。大方向是走长征路,具体细节还未定。
听儿子说这次要去几天,赵婶忙着整理东西。得带一条毛巾,老头儿爱出汗,媳妇的叶酸得提醒,年轻人爱忘事。
儿子和媳妇在电脑旁一边看,一边写写划划,干啥看不懂,但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赵婶就觉得开心。
儿子拿着小本走到赵老头跟前说:爹,我和芸合计了一下,因为城市建设,长征路线已经无法完全复原,但我们可以走重点战役重要会议所在地。从瑞金出发到遵义、赤水,然后经四川、甘肃,宁夏,最后到陕西延安。
赵婶一听赤水,延安,回想起以前看过的电影,她仿佛年轻了二十岁。但赵老头不吭声。
儿子疑惑地问道,爹,你说咋走吧?赵老头磕了磕烟锅,不说好也不说咋走。他脑袋里的想法就那么忽隐忽现。儿子只好悄悄去问赵婶。
你爹呀,莫不是想去北京天安门?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赵老头一听眼皮抬了一下,但脸上还是不够欢腾。
看儿子难受,赵老头终于开口了。我说儿呀,万物都有个源头!这一说,儿子更懵了。啥源头?
倒是芸听出了端倪。大声问道,强子,我们先去浙江的嘉兴怎么样?
再从瑞金走?这不绕弯吗?
芸不依不饶。
好好!强子只得答应。倒是一旁的赵老头又慌张又不好意思,自己的想法倒是如愿了,但年轻人明白我的意思吗?会不会说我是老迂腐?明明就住在江西,偏偏要先到嘉兴。
第二天,一家人欢欢喜喜启程了。儿子先开口,长征要追根溯源,爹,你是对的!
山魂
□杨华平
我家在云山西边不远的乡村,小时老想上云山,向往云山的风景和山那边的城市。因为种种原因这个愿望始终没能实现。
机会来了,我要外出打工,要翻云山进城坐火车。我正满怀喜悦地欣赏着美景,车子在崎岖不平的盘山公路上,东倒西歪,狂奔乱跳,把我颠簸得翻江倒海,搜肠刮肚的呕吐。
在外地,有位工友问我家乡有山没。我说有,叫云山。有铁矿、石灰矿;有珍禽异兽和野生中药材;有参天的松柏和银杏;有红军打仗用过的石雕堡。
我十多年没回过家了。今年国庆,那位工友突发奇想,要我带他去云山旅游。我一下紧张起来,因为前些年,开山采矿,伐木盖楼,云山已衣不遮体,遍体鳞伤,面目全非。但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应承,带他远行。
一下火车,远眺云山,满目苍翠,郁郁葱葱,我喜上心头。
云山是天然氧吧,令人心清气爽。站在山顶,西边山脚,水库倒映着蓝天白云,湿地公园,鸟语花香。东面河岸,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繁华都市,美轮美奂。青松翠柏之中,宾馆酒店,雅致静谧。曲径通幽,游人如织,欢声笑语,春光满面。拍视频,发抖音,激扬文字,吟诗作赋。
云山森林公园度假村门口,有位自媒体人正在直播。
他问我们知道山魂吗?我们摇头。他说,原来云山有石灰厂几十家,小煤窑几百个,水泥厂和钢铁厂冒出的浓烟遮天蔽日。植被破坏,山体滑坡,水土流失,小溪干涸,百鸟飞绝。现如今,环境治理,有害工矿关停并转,盘山公路被隧道替代,现己绿树成荫,溪水潺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就是山魂。
亲爱的果树
□罗玉建
荷塘边有一棵李子树。碗粗的树干,旁逸斜出的枝丫,远看亭亭如盖。
是三婆的树。是三婆的伴。树为三婆点亮过油灯,捎来过儿子的铅笔作业本、孙子的压岁包。
现在,三婆老了。老迈的三婆时常在树下呆呆地望。望呀望呀,一行泪水出来了。望呀望呀,微笑跳出来了。微笑痴痴傻傻。微笑又甜甜蜜蜜。只是苍老得像一朵崖上的花。
三婆守着树,树陪着三婆,春来冬去,相约到地老,到天荒。
李子树春天一身白。三婆在树下望树雪飞舞。飞舞着,飞舞着,雪就变成了黄橙橙的果,枝丫间密密匝匝串珠一样,随风晃呀晃,荡呀荡。
一年里,三婆的幸福时光扭捏着屁股,总算到了。
树下,三婆手握采果钳,面朝弯曲而悠长的小路张望。学校在路的那一头,三婆在路的这一头。
夕照辉煌的小路,娃儿的影影儿总会准时跳跃出来。三婆的采果钳也会准时挥动起来。
娃儿们涌过来,围住三婆,嚷着闹着要吃李子。三婆爱听娃儿的喧嚣。她把镌刻上微笑的李子,送给每个娃儿。
很快,娃儿归鸟般飞走了,影影儿不见了。腿疼了。腰酸了。眼花了。头晕了。三婆却笑了。
歇息片刻。呆愣片刻。微笑片刻。想念片刻。三婆眼窝里片刻趴满了泪水。
夕阳走过林子,爬到三婆的脚上,爬到她的脸上。三婆一身金黄。
娃儿的喧嚣,忽高忽低地飞,夕阳罩不住。三婆凝神去抓。抓着抓着,抓出来个儿子,抓出来个孙子。三婆呵呵一乐……
树磕了一下三婆。
三婆睁开眼,一树黄橙橙的果,在眼前晃呀晃,荡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