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外之戏

版次:08    作者:2021年10月22日

那夜,圆月清澈明净,洒下无数银辉,所有的事物都沐浴在祥和与宁静里。

龙盘石上,一群少年却愁眉苦脸,因为《四下河南》在公社礼堂的演出已接近尾声,若再不去看,将永无机会。这已是小伙伴们第三次聚在一起商讨对策了。大家都沉默着,呆呆地蹲在那里,好像眼前的这块黑乎乎的地方有无尽的风光似的。我作为小伙伴的“政委”,也是一筹莫展。只好让大家各抒己见,再商对策。经过七嘴八舌的讨论,最终想出三个办法:在检票口,快速地从大人的腋窝下顺着溜进去;每人从家里拿半斤米,换钱买票;撬折耳根,卖钱买票。最后反复衡量,决定采用第三个,又保险又安全。

第二天一大早,伙伴们人手一弯新月,一个箢篼。拿出平时爬坡上坎,翻山过沟的本领,开始在田埂间的枯草丛中搜索。时值正月,那年的春来得特别迟,一眼望出去还没有“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朦胧,只是灰蒙蒙中有一点温润的气息。伙伴们蹲的蹲,趴的趴,眼睛眨也不眨地寻觅着,手里的新月在地上不停地划拉着。

“哇,我找到了!”二炮大叫一声。我们迅速丢下手中的东西,围到二炮周围。“二炮眼睛亮啊!”“好大一根!”伙伴们不自主地啧啧称赞。伴着众人的目光,二炮把那根折耳根撬了起来。猩红猩红的,肥嫩肥嫩的,虽然才长出两片叶子,但它已经让我们看到了六张电影票的希望。大家欢呼雀跃,分散开去,继续忙碌着,到了晌午时分,我们已经把高石口所有的土地都“丈量”了一遍。估计差不多了,我把大家的收获集中起来,好沉好沉呀!居然有小半箢篼。抱着小箢篼,我们兴冲冲地来到正街的百货店,因为店老板是街上最有钱的人了。当知道我们的来意后,老板江书华笑眯眯地点点头:“这折耳根很新鲜,好啊,你们几个娃娃,知道自己想办法。”我的心里乐滋滋的,其他几个小伙伴嘴巴咧成豌豆角,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呀!不料江书华用手抓了抓折耳根,不无遗憾地说:“哎呀,可惜了,太可惜了,这么嫩的折耳根把根挖断了,我还是不要了,你们等到赶场的时候卖给别个吧!”犹如晴天霹雳,赶场还有两天呀,谁还会买?关键是演出队明天就走了呀!好说歹说,最后江书华用六分钱买走了市场价本该两角钱的折耳根。

这场戏的票价是五分钱,六分钱只够买一张票,这张票到底谁去看呢?最后大家决定,由我去看戏,看完后,再由我演给其他人看。

那天晚上,我深知自己是带着特殊任务去看那场戏的,因此特别专注。闭幕后,回家后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台上人物的一招一式在我的眼前不住地晃悠,他们的愤怒与冤屈在我的心中奔涌,他们的台词几欲从我的嘴里蹦出。月光皎洁,照在格子窗上,外面仿佛白昼,哎,这恼人的月光,照出少年的愁滋味!

为了把包公演得逼真,我把柴锅底下的锅烟灰刮下来用纸包好,只等上场。第二天晚上,到了该我为伙伴表演的时候了,恼人的月光又亮起来了,除了忐忑与担忧,这次我的心里多了些小期待。

我走到目的地,来观戏的人不止五个小伙伴,已远超我的想象,怎么办?我只能硬着头皮上,我用锅灰上好了妆,站到戏台上(龙盘石):

包公:升堂!威武!带原告上堂,堂下何人?状告何人?又为何披麻戴孝?

琼瑶:大人,小女姓赵名琼瑶,巴州仪陇人氏,我要状告赵炳南利欲熏心,霸占家产,害我父蒙冤而死。望大人为小女作主呀!

包公:带被告上堂!

赵炳南(目中无人地吼道):好个小刁妇,竟然信口雌黄,混淆视听。包大人啦,你一定不要听她一面之词。

包公:赵炳南,休得无礼!琼瑶,呈状纸。(包公浏览状纸)

……

场下响起了响亮的巴掌声!我知道这是乡亲们发自内心的鼓励。

因角色转换,一下扮演好几个角色,演结束后我后背的衣服早已紧紧地贴在背上,脸上的锅烟灰已经在“小河流淌”。小伙伴们看完戏后眼中的满足与亢奋,又让我心里甜滋滋的,总算没有亏欠他们太多。

跑到河边用肥皂卸了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收拾干净。喝着甘甜的巴河水,吃着小伙伴从家里带的红薯,我俨然一位演艺界大腕。

走在回家的路上,抬头望望天空,月亮依旧清澈明净,我走一步,它走一步,因了那晚的月光,因了那晚的戏外之戏,我明白了这一生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轻言放弃,而是要努力去拼去闯!

□蒋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