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饱穿暖。我出生在川东渠江畔的农村，那时候，父母辈踩在贫瘠的土地里刨生活，是很难的一件事情。尤其难度过的日子，就是每年刚过完春节那段时间。纵然是春暖花开鸟语花香也无心顾暇。人们的心思都放在自家日渐见底的储粮罐里，细细掐算着夏收的日程，忧虑着在这青黄之间如何接济。打我记事时起，家里就年年断粮，急得母亲天天在灶台边转圈儿。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话真不假。家里最为难的就是母亲了，吃了上顿愁下顿。

那时候是大集体生产，每天刚亮，队长一声哨响，全村男女拿着农具就去田地里忙碌。一年四季，任凭风吹雨打，日晒雨淋。记忆里，父母亲也是起早贪黑地上工，一年到头积累的工分，到头来也分不到多少粮食。全家老小缩衣紧食，每到青黄不接的时节，还是会缺粮下锅。

好在家里有一块自留地，母亲除了上集体的工，空余时间都耗在这块地里，把一块地种得花样翻新，不管春夏秋冬如何轮换，地里都有郁郁葱葱的苗苗生长着。尽管如此，勤劳归勤劳，但最终解决不了锅里短缺食物的问题。父亲常常把自留地里产出的小蔬小果拿到集市上去卖，再换回来几斤白米白面，家里的锅灶才有一丝丝烟火味。

艰难困苦的日子里，是母亲一勺一勺分配着锅里的食物，虽出自她的手，但她的碗里永远比我们少。谦让是母亲的性格，“不想吃”三个字，成了母亲的口头禅。这其实就是母亲在为我们的肚皮争取每一粒粮食，为全家人精打细算。

记得有一次，父亲在集市上买了几斤米，晌午时分，贪杯的父亲在小酒馆里受邀喝酒。等他喝完酒出来，身边的米口袋早已不翼而飞，被人顺手牵羊偷走了。半醉半醒的父亲急得直跺脚，他知道母亲在家等米下锅，直到下午时分，父亲才怏怏不乐地空手而归，爬在桌边痛哭起来。母亲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少有的心平气和，平静地对父亲说，偷了就偷了吧，丢财免灾。母亲在劝父亲别难过的时候，其实，她的心里比父亲更痛。

后来土地包产到户，村里还是那么大一片土地，还是那些人在劳作。不同的是，在地里劳作的人们精神状态焕然一新。等到第一个收获季节到来，各家各户就有了余粮。母亲说，多亏党的好政策，一波接一波地惠顾到农村的每一个家庭。时代的进步，离不开党的好政策的推进。到如今，我们家早已过上了小康生活。但勤俭持家，节俭生活的美德在母亲的心里早已根深蒂固，对粮食的珍惜就是对劳动的尊重，母亲教育我们“粒粒皆辛苦”的道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尽管家有存粮，冰箱里的食物也常常爆满，有时候，母亲反倒束手无策地问我们一句，今天吃啥子呢？

看到母亲每天为煮饭发“愁”的样子，我就觉得心里好笑。娘啊娘，你一辈子都在为粮发愁，到啥时候才有个头哦。母亲也笑了，她说，我怕你们嘴刁，说这不好吃那不好吃，征求你们的意见呢。

母亲的心思我们都明白，她是从断粮断炊的年代里走出来的一代人，珍惜每一粒粮食，在她眼里就是珍惜生命延续。经她手做出的每一顿饭菜，几乎是恰到我们的肚量，没有剩菜剩饭。母亲不懂什么大道理，光盘行动她却做到了极致。她更不懂得粮安天下还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她的一言一行已经感化到了我们。

□李柯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