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8 作者:2021年07月02日
庞雨,现供职于宣汉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年过知非,喜欢读书,喜欢码字。作品散见于网络、纸媒。
识字不多时,最开心的是冬天雪夜偎在热被窝里,抱着父亲温暖的脚掌,听他摆龙门阵。说西游,三国水浒,封神聊斋,天上地下,古今中外,听得如痴如醉。二爸偶尔从老家来我家,多是天黑才到,但我不愿早睡,傍着二爸坐在朗月下,似懂非懂地听他与父亲摆大人的龙门阵。四川方言里的龙门阵,既指完整离奇的故事,也指随意聊天的内容。
巴金《谈〈灭亡〉》:“至于杜大心失恋的故事,我在成都不止一次地听见人摆过这样的龙门阵。”巴金笔下的龙门阵,是故事。沙汀《夏夜》:“刷把头辫子顺手敲了那个年轻姑娘一下,装做气势汹汹地嚷道,‘既然回来一趟,人家都不跟我们姜代表摆几句龙门阵?——怎么这样傻啊!……’”沙汀笔下的龙门阵,指闲聊的内容。
据说,龙门阵本指唐代名将薛仁贵摆的一个作战阵法。《说唐演义后传》第二十五回《白袍将巧摆龙门阵 唐天子爱慕英雄士》:“薛仁贵当下吩咐:这一队在东,那一队在西,大老爷怎么长,大老爷怎么短,四子一婿多来听调,上南落北不敢有违一回,张总兵反被火头军调来调去,不上半天功夫摆完了。张环心中大喜说:‘看这薛礼不出,果然是个能人。你看此阵图,果然原像一座龙门阵,活像龙在那龙门内要探出探进的意思。’”龙门阵威力巨大,陷于阵中,非亡即败。五代时期后梁名将王彦章,骁勇有力,武功高强,一杆铁枪打遍天下少敌手,号称“王铁枪”。传说中,他最后就是被李存勖摆下薛仁贵创制的龙门阵打败、俘虏、砍头的。
隋唐时期,英雄辈出,英雄人物的英雄故事是民间最为喜爱的话题。明代开始,描述隋唐兴废争战的小说开始兴盛,到清代更为系统,《说唐演义全传》《说唐演义后传》《说唐三传》几乎家喻户晓。草根逆袭的故事,最容易吊起普通人“上进”的味口,引发他们“发达”的梦想。薛仁贵由火头军变成大元帅,主要靠龙门阵这一阵法。说书人讲薛仁贵征辽、征东等故事,与他创制的龙门阵一样曲折离奇、变幻莫测。久而久之,说书人讲的那些精彩纷呈、波澜壮阔的故事,便被善于取巧、喜欢以偏概全的四川人谓之为“龙门阵”;然后扩展指天上地下、古今中外的神吹海聊;再进一步延伸为平常的聚伙聊天,谈玄吹牛。
四川人多说摆龙门阵。摆,有铺排义,显然残留着薛仁贵“摆”下龙门阵打败盖苏文的痕迹。有时也说吹龙门阵。吹,有夸张味,应该是指说书人拍着醒木天花乱坠地“吹”薛仁贵创制龙门阵的故事。但从来不说讲龙门阵、说龙门阵。讲太直白,说太平淡,不足以展示龙门阵之精巧、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