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8 作者:2021年03月26日
在我孩提时的记忆里,爷爷农村老房的堂屋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陈色很旧的横匾,匾上书写着“勤俭持家,宽厚仁德”八个刚劲有力的大字,那是祖上留下来的家风家训。听爷爷说,这是清代道光年间,陈氏家族一位进士题写传承下来的。
爷爷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初小文化,对人诚恳,见人总是三分笑,打个招呼也能让你感觉到他的诚意。虽然文化不高,但他的竹篾绝活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哪样都编得精美。啥子背篓哟,鱼篓哟,簸箕哟,甚至连蝴蝶、草蜢子、小鸟、蟋蟀篓这些小玩意儿也能编出来。竹子在他篾刀上划过,清脆得像放音乐一样美妙绝伦。左邻右舍、乡里乡亲要编个小东小西,爷爷是从不收钱的。他的宽厚仁德,乡人尽知。
爷爷常年麻布长衫裹身,一根布带系腰,赤脚大仙,匠人风度。逢当场天,随便捡几样篾器,拿到街上去卖了,称盐打油不在话下。再到馆子里叫堂倌打二两干酒,下酒菜是从来不叫的。像喝茶一样,慢品慢品地喝完干二两便往回走,婆婆早已在老屋里煮好饭菜等着爷爷回家吃晌午。赶场回家的爷爷,坐在堂屋饭桌上,婆婆便拿来记账本和老算盘,爷爷把赶场卖得的钱记账,写不起的字画个简图,然后用老算盘拨几下,笑着把剩下的钱数给婆婆收起来,细水长流地过日子。
我读小学那几年,每年暑假父亲都要把我和妹妹放回农村老家消夏,那时最喜欢的就是跟着爷爷去赶场。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的川东农村交通不便,还是泥巴路和石板路,从我们院子去乡场要走五里路,我也全然不惧。因为每次赶场,爷爷卖完竹器下馆子喝干二两时,都要先给我买一个印饾糕。那印饾糕吃起多甜呀,我拿在手上却舍不得吃,爷爷喝完干二两,我便跟着爷爷往回走,这时才一边走一边吃印饾糕,快活得很。
在我记忆里,爷爷每月都有两回赶场卖竹器的钱是用得分文不剩的。同队有个鳏寡孤独的张姓老人,腿脚不便,耳朵不灵,除队里分几颗粮食度日外,无其它生活来源。爷爷宽厚仁德,隔两场赶场天都要去看望他,于是乎卖竹器的钱除买自家油盐外,剩得的钱全部给张老汉买吃穿用品,不留分文。开始婆婆认为是爷爷赶场乱花钱抛洒了的,日子长了,婆婆也认为这是积善行德之事,就站在爷爷一边了。
寒冬腊月学校放寒假,妈妈总是先把我和妹妹带回农村老家,那时乡村院子里可闹热了,东家西家都要杀年猪,热火朝天。爷爷家也照例把辛辛苦苦喂了一年的猪弄来杀了,一半留着过年,一半拿去乡场卖个好价钱聊补生计。杀年猪吃刨锅汤,我和妹妹都望起脑壳等起,满以为可以吃到厚墩墩的大肉了。好不容易婆婆把菜端上桌,一碗泡萝卜炒的碎米肉,那几颗碎肉依稀可见,一碗凉拌菜,上面盖了几片猪肝,还有一碗血旺汤。这刨锅汤在我童年生活里抹不掉,长大后我才明白,爷爷和婆婆从来都是勤俭持家,精打细算,一头年猪半卖半留要管一年啊!
我的爷爷离我们已经三十多年了,但爷爷的竹篾绝活,爷爷和蔼慈祥的面孔,一身布衣的朴素,勤劳朴实的精神,勤俭持家、宽厚待人的美德,却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陈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