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那碗馋嘴面

版次:09    作者:2020年12月23日

□李柯漂

乡村野地里,杂草丛生中偶然长出一株紫苏来,柔柔弱弱在草中独立生长着。淡紫色的叶片儿交给时间和雨水慢慢变浓,后来,植株由一支长成一束,顽强的生命力令人叹服。那是野地里孕育的紫精灵,是风儿把它捎带到了这里,它也不择地肥地瘦,接受了这片土地。

出生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孩子,对紫苏这种植物虽熟识于心,但肤浅的认为它是一种可吃的野菜。是母亲教会我认识它,善待它。

紫苏嫩叶与面条搭配,这是母亲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里惯用的食谱。能够吃上一碗紫苏味浓厚的白水面条,前提条件是自己无征兆的生病感冒了。那时生病的孩子,不用去医院排队看医生,不用打针吃药,只要吃上一碗紫苏姜汤面条,发发汗,感冒自然就好了。不懂中医的母亲,用这种偏方驱逐了全家人的伤风感冒,紫苏姜汤面既饱了口福又治了病症。

少时家贫,衣衫单薄少棉。放学回家路上,贪玩好动,一路追逐嬉闹,流一身热汗之后,静下来冷风一吹,外感风寒便呼之而来。鼻孔不通还牵线似的流着清涕。母亲见状,少不了一阵数落。随即去地里寻找紫苏叶子,采回家用清水洗净,拍一块生姜同放铁锅里,舀一瓢清水烧开,再下一撮挂面。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紫苏姜汤面就端到了我的面前。紫苏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阻塞的鼻孔似乎畅通了许多。我用竹筷表达对这碗面的喜爱。母亲吩咐我连汤带面一起吃完,然后躺床上捂紧棉被。一通热汗流出来,全身的酸痛就缓解了一半。后来才认知的中医学说,知道紫苏姜汤有解表散寒,行气宽中的功效。

那时,像这样能够吃上一碗纯粹的面条,除了伤风感冒时的紫苏姜汤面,就是一年一次的生日面。那个年代,母亲的慷慨大方,在我们几兄妹身上没有半点马虎。一碗紫苏姜汤面或是一碗鸡蛋生日面,看似烹煮方式简单至极,但一丝丝面条里浸润着母亲对孩子们深深的爱意。感觉都在碗里,滋味却在心头。

生活上的拮据阻挡不了对美食的渴望,面条是那个时候的奢侈食品。为了一碗馋嘴面,我竟骗了母亲一回。那年去镇上读中学,到周末才能回家一次,好久没有吃过母亲煮的面条了。有个周末回家谎说自己鼻塞头晕。母亲二话不说,赶紧张罗给我煮了一碗紫苏姜汤面。我呼呼地吃着面条,紫苏的香,生姜的辣刺激着我的味蕾。一阵风卷残云,我美美地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却忘记母亲一直站在我的面前。

母亲看着我笑,这碗面好吃吗?

我点了点头。

母亲说这碗面里放了葱花,还有腊猪油。我绯红着脸说,感冒了不能吃油的。母亲又笑了:“家里光景一年比一年好,想吃面就给我说,妈煮给你吃就是,不用装病哈。”

母亲说得不假,靠说谎话获得一碗馋嘴的面条,这是人之失道。想吃上一碗面,这本身并没有错,错是错在为了得到而撒谎。一碗看似零乱的面条,其实理顺了还是一根一根的直溜。

面道如此,生活亦然。

对于我,芳华已逝但岁月留痕,当年为一碗紫苏姜汤面而垂涎的时光早已过去。而今,生活在小康时代里的人,对一碗面条的认知,那就是用来过早或夜宵填一下肚子的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