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乡村

版次:06    作者:2020年12月17日

身居乡下,清晨把你从睡梦中唤醒的,绝不是工地上搅拌机的轰鸣和车船的汽笛声,而是一群鸡鸭鹅的欢畅和拍打窗户玻璃的各种鸟的扑棱。

当初择换新居,很多人曾对我说,到城里去,城里好,学校,医院,供暖,交通等等一切配备设施应有尽有。这样的条件显然是乡下不能比的。

连一辈子最固执的六爷似乎也动了心,他不止一次的奉劝我,积攒些钱到大的、方便的县城居住。

但我最终还是把房给盖在了乡下。

这在我,不为别的,就为了浓烈的乡愁,和心头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紧紧连着生命脉络的念想。

下半生,我注定要在这片热土地上劳作挥洒,继续着新时代下的农耕生活。

新翻的居室临河而建,河对岸,是百年的老集头。东北方向各临两条笔直宽阔的县道。天好的时候,门前八乡四邻往来购物,逛个闲集,着实热闹。

晚霞初起的傍晚,能见河堤半坡牛羊一片,手提竹竿的牧羊人斜倚在时光里。身披蓑衣的赶鸭者号子一响,成千上万只鸭子纷纷栖岸,井然有序。

书房观书累了,目光朝南望,方方正正的大块麦田规规整整地铺在村子身后。新起的嫩苗一行行地绣在松软的土地上。阳光里,清心优雅,渗透着豫东平原千百年来独特的自然魅力。

在这一片碧海中央,躺着我的祖父,祖母,我的二爷,我的父亲。他们静静地躺着,躺在了时光之外,躺在了惹泪的一隅。

穿过麦田再向南,村头第二排,有一座旧的小院,便是我的老屋。我在这所院子里和我的祖辈父辈们生活了近三十年,期间各自生命里遭遇的酸甜苦辣,自在心底凝结。

如今,随着父亲的早逝,老屋像一部耗时三十年的长篇巨作,庄严的给封了笔。又如一匹拉着生活车轮四处辗转奔波的赤马,暮年已朽。

我在梦里无人的地儿,常常去走近巨作,抬手翻阅这部长篇,翻得又哭又笑的,近乎痴迷。

在梦里,我把身子给搁在老屋,重新又活了一回。

每一个梦醒后的早晨,都是一次大自然特有的馈赠,风从田野里靠过来,顺便带着空气的新鲜度。集市上瓜果蔬菜成箩筐地摆着供人挑拣。一班又一班的公交车、校车打门前驶过,却并不见得这乡下有什么不方便。

这好的时节,也好了母亲和婶子们,房前屋后的自留地边上:香菜、菠菜、萝卜、小葱,种得星罗密布的。自己吃不完,串门的邻居随便摘。不像那城里的,费劲儿整出一块巴掌大的地儿,栽几株苗子都显得挤。是人也活得拥挤,菜也活得拥挤,实在太累。

那天在集市里遇见表姐,言谈中她说,清水河畔大改造,政府又为临河两岸的村民建造了一套套新楼房,住在乡下,人过的却是城市里的生活。

表姐说起这话时,唇角上扬,眉毛弯成了柳叶状。

突然觉得,城市和农村再也没有了差距,看来,我当初的选择是完全正确的。□郭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