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 客

版次:09    作者:2020年08月28日

□蒋兴强

刘文一腔激情霍然消弭,脚步也变得如灌了铅般沉重。沅霞则缓缓踩着节奏行走,陶醉在对方的歌曲里,待对方一近尾音,她才接着唱道:“清晨采青露水多也,阿妹前边有阿哥哟。点点滴滴有哥趟,阿兄呢,你上错了坡呵……”

沅霞歌声一毕,这边树林里突然也响起了一群青年男女连续两次的重唱:“阿兄呢,你上错了坡呵!你上错了坡呵……”

原来,刘文、沅霞后面也悄无声息地跟着一路青年。沅霞悄悄给他介绍,那崇尚白色,着白色对襟衣,外套黑领褂的三个是白族男子;那上着园领、对襟紧身短上衣,窄袖短衫紧紧套着胳膊的五个是傣族姑娘;那裹头巾、一身宽宽松松加八字开尖领的两个是布依族女子……刘文正听得入神,那知对面的青年不甘罢休,又弹起了三弦。沅霞就神情严肃了:“对方弹的是《比吹弹》呢!下面就看你的了!”刘文一听,对方选的是一首换把多、音符变化快,多处还需要不同变调处理的曲子。沅霞见刘文愁眉锁眼,就示范性地轻吹了遍“哆来咪发唆”提醒刘文:“你只要会乐器,吹别的歌子也行!不过,比输了,你爱的姑娘就只好跟别人走了!”

吹笛子、小号,拉二胡、小提琴,刘文是行家,不管曲谱有多难,他一掂乐器就能得心应手,可是对葫芦丝今天才接触。他求沅霞代他瞒天过海,沅霞眼光向身后一斜,说:“你想得倒美!后边那些人,既是啦啦队又是裁判呢!”刘文见沅霞眼里满是一泓真情与火热,就毫不犹豫拿了过来试吹。原来葫芦丝与笛子、小号的吹法大同小异,刘文也就随着对方旋律悄悄预热起来。对方的《比吹弹》一完,刘文就巴乌横抬、双目入境,鼻翼缓缓一吸,嘴、腮、脖便纷纷来了状态,一里一外两手指跟着一串流畅的跳动,一首少数民族最爱听、也是最流行的《巴乌情》就悠扬轻起。那葫芦丝所独有的金属脆亮,兼竹、木、石乐器特有的饱满、圆润,那宽广丰厚的音域、清脆明晰的层次,有坚木、金钟、竹筒轻撞于空谷的美妙交织,空灵回响,犹如一缕缕自然流畅、变换飘逸的云彩,让人赏心悦目、荡气回肠……

一曲吹完,对面那些青年已到了这边山腰的一块草坪。他们正在议论:“这人前奏一出,就与众不同,全曲浑然一体,如行云流水!”“这四川来的瓜客,还没结婚?”“金孔雀(特美丽、最聪明的姑娘),你是我们傣族的骄傲,你来跟他对。对上了,我们傣族也有了个多才多艺的中国女婿!”只见一个上着红园领、白对襟,下着绿色统裙,那腰身的纤巧细小,把女性婀娜多姿的胸、腰、臀“三围”之美展示得淋漓尽致,女子拿起大三弦,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弹起了《请陪阿妹河边走》,其余的人在后面有的弹着琵琶、三弦,有的吹着单、双管巴乌,也合着旋律边唱边跳,那女子风情万种,忽闪着一对美目向刘文唱道:“青苔作菜滑溜溜,油炸螃蟹好下酒。阿哥若爱水鲜味,请陪阿妹河边走……”

刘文、沅霞已到了坝子坡下。

面对对方那灵巧的腰身、流盼的美目和那流畅的进、退、弹,娴熟的推、拉、擞,似乎对方天生就有一身的灵气,特别是大三弦那特有的苍劲、雄厚、细腻音质,再配上那女子特有的几分野性、豪放,而又不失明丽、甜润的唱音,刘文问沅霞:“咋办?”谁知,沅霞竟面带愠色,眼睛一瞪:“人家一唱完,你跟着那调调答呗!你爱她,等会就送你绣荷;不爱她,人家也不会死乞白赖缠着你!”

刘文随着沅霞走上草坪,那姑娘的歌也到尾声,她正弹着跳着,和着后面十二个青年男女的重唱,极具挑逗地、潇洒地向刘文做了请答的手势。刘文顺手从草坪拾起一把小三弦,以既有云南少数民族风情又带中国流行风味的舞姿,踩着前面旋律,随口唱道:“青苔作菜润肠胃,螃蟹下酒是美味。今生河鲜采有伴,来世再陪好阿妹……”

歌声一毕,姐妹们就把沅霞涌到了刘文跟前,后面赶来的那队青年与草坪上的一队汇聚一起,竟有四五十人。大家把他俩围在了中间,如节日盛会般喜气洋洋,弹起了琵琶、三弦,吹着横笛、小号、葫芦丝,没有乐器、已经完婚的几对阿哥阿嫂们则手拉着手围着他俩,跟着弹奏的《阿妹送荷包》,跳起了煽动性极强的舞蹈。歌中众女子领唱“阿妹十八心事多”,众男青年重唱“心事多!心事多!”,接着唱道:

“晴天上山怕蛇儿,”

“怕蛇儿!怕蛇儿!”

“雨天下地身单薄,”

“身单薄!身单薄!”

“夜深灯暗对孤影,”

“对孤影!对孤影!”

“哥呢,阿妹有话对你说,”

“对你说!对你说!”

………

听着这婉丽、缠绵的歌曲,看到沅霞欲说又羞、火辣辣的一对明目,刘文紧紧扶住了沅霞的双肩,沅霞头一低小心翼翼地从对襟衫里掏出了一只小巧玲珑、有“双雀登枝”图案的绣荷,神圣而庄重地给刘文挎在了腰上,又帮刘文理理那有一小点皱褶的衣角。刘文知道绣荷象征着白族姑娘的爱情,是姑娘聪明、智慧的结晶和一生的托付,就紧紧握住了沅霞的双手,四目深情相视,两人不知不觉,脚步就和上了旋律,只听得歌中唱道:“今天挎上花荷包,阿哥一生待妹好;上山砍柴不怕累,下河捞鱼养老小;遇上天仙心不乱,遮风挡雨哥任劳……”

歌停曲止,一年长阿嫂就宣布:“从今以后,沅霞、刘文就是一对正式的恋人,大家只等瓜客把喜讯告诉父母后,沅家就可以向刘家送‘粑粑’,商定良日成亲了。到时,大家一定要好好把这沅家女婿热闹一番!”她话音一毕,大家就吹起了《明天阿妹要出嫁》,向山下那出嫁女子家逶迤而去。

原来,在山脚下、小溪旁的天然坝子上,一家竹楼炊烟缭绕,楼前一张张长形、方形竹木桌围了个近百平方米的大圈,圈内圈外已有百余穿红戴绿的客人……

无缘连理也关情

阿嫂领着人马在前,刘文、沅霞则和大伙吹奏着欢快的曲子,顺着“Z”字形山路,摇晃着小号、横笛、葫芦丝下到坝底,过了索桥,一上坎就到了对岸峭壁下芭蕉林旁的坝子里。

这是一座典型的越南民居。四间两层竹楼,依山而筑,一字排开;青石板坝子,有两块篮球场大小;那奇形怪状的石板,巧借异形互补,弥合得完美天然。

坝子上,孟红河、大妈、罗阿叔、田耕、孟檬、鲜乩和沅霞村上的青年们也来了,百余少数民族乡邻,已就着竹椅围了个大圆,顺圆一张张或长或方的竹桌上,主人已摆放了一些带有越南特色的食物和烟、茶、酒等。沅霞让刘文在靠坝子外一面,与十几个白族青年坐在一起,说她也得上场,就准备去了。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