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主任 牛小桐

版次:09    作者:2020年06月12日

汪黎明是个喝酒豪爽的人,先前喝啤酒,喜欢拿着瓶子对着吹,咕嘟咕嘟一瓶下去,素话荤话便带着酒气,咕噜噜直往外喷。今天却表现得格外安静,他望望啤酒,又望望牛小桐,一动不动。“汪老板?”牛小桐叫了声,将鸡头夹进他碗中,然后呆呆地望着他。汪黎明望一眼,依然不动。“来,再来抓钱爪!”牛小桐说着,又殷勤地将两只鸡爪,一前一后,夹进他碗中。

汪黎明望了望牛小桐,终于抓起了酒瓶。

几瓶酒下肚,先前僵持的气氛立刻变得活跃。“我说,汪老板,我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我牛小桐说话做事,哪次落了空?当初竞选村长,我许诺种香椿,让大家的腰包鼓起来,结果怎么样?现在修路,虽说钱一时到不了位,但你相信,将来我即使砸锅卖铁,也要将你的工程款付清。”牛小桐喝高了,豪言壮语便如那滔滔的江水,滚滚而来。“小桐啊,不是我不相信你,这机器一动,就是钱。当初要不是看在你面上,我才不揽这个破工程。现在都垫付几十万了,你叫我如何收场?”汪黎明不为所动。“汪老板,你总不能让它成为烂尾工程吧,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请你把工程做完。”已不胜酒力的牛小桐,端起满满一杯酒,摇摇晃晃走到汪黎明身边,仰脖一口灌了下去……

牛小桐的软磨硬泡,汪黎明最终答应将工程做完,两人商定了付款的最后期限。

“小桐,我警告你,如果到期付不了工程款,别怪我汪某不讲人情。”临走,汪黎明握着牛小桐的手,打着酒嗝。牛小桐连连点头。

这天上午,刚从县交通运输局回来的张一鸣,一脸愁苦地坐在办公桌前。土公路整治款又泡汤了,罗局长让他继续等,有消息了,及时通知他。他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听到这样的话了,都想找对方理论理论,可临到最后,心又软下来。这些位高权重的部门,他一个小小乡纪委书记,哪里得罪得起?只是,一想起牛小桐那双期盼幽怨的眼睛,他的心就隐隐发痛。张一鸣正胡乱想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带着几个农民模样的中年人,推门走了进来。

“张书记,找你说个事。”年轻人说完,递上一张纸。“你们是?”“箭垭口村的。”“哦,坐坐坐”张一鸣接过纸,站起身,顺便问了句,便指示他们坐。

粗略浏览完,张一鸣的头就大了。

“你们反映的可否属实?”张一鸣抬起头,一脸严肃。“张书记,若有半点不实,天打雷劈!”一个衣着陈旧的中年人抢先回答。“这样吧,让我调查调查,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答复。”“那……”中年人还想说什么,年轻人急忙向他使眼色。

几个人刚离开,张一鸣便一屁股落在椅子上。

这个牛小桐,怎么会干出这样的勾当,居然连危房补助款都敢私吞?胆子也太大了,那可是老百姓的救命钱啊!何况数目那么大。想起不翼而飞的三万多元补助款,他真想立刻找到牛小桐,向他问个究竟。可一想到土公路整治款,他的心又软了。

张一鸣心事重重地带着小李,往箭垭口村赶。远远地,他望见了那些蓬松着翠绿枝丫的香椿,望见了枝丫掩藏下的网络式乡村公路,一颗愁闷的心开始舒展,旋即,又陷入了愁苦,他想起了土公路整治款。

在心的起伏中,折叠下,张一鸣赶到了村委会。一个月不见,办公室已变了模样,墙壁刷白了,屋子变亮堂了,屋前的院坝已经硬化,再也见不到一星半点的杂草。

村干部们见了张一鸣,都很吃惊,他们争着起身,把他往座位上按。两根烟囱知道张一鸣平时不抽烟,立刻掐灭了烟头。

张一鸣扫了一眼,到底没忍住,说起了危房补助款。村干部们都面面相觑。“我们又没用!”好半天,文书刘二毛嘟哝着。“你们没用?”张一鸣嚯地站起身,声音一下高了上去。“这个,这个……”刘二毛嗫嚅着,不再吱声,他们都把目光不时瞟向牛小桐。

“牛小桐,你是主任,你说!”张一鸣也将目光射向牛小桐。此时,他早将土公路整治款抛到了脑后,拥塞于心中的只有满腔的怒火。牛小桐脸一红,慢腾腾地站起身。“这个,这个……”牛小桐想绕过去,可一见张一鸣目光威严,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起来。

尽管说得吞吞吐吐、语无伦次,张一鸣还是听出了缘由。

原来,因为D级危房,上级给箭垭口村最严重的五户,每户拨来九千元补助款。面对“巨额”诱人的补助款,村干部们打起了小九九。在牛小桐的主导下,他们截留下大部分资金,只给每户村民打发了区区两千元。

“三万多块啦,你们到底做了啥?”张一鸣已怒不可遏了。

“给包工头了!”刘二毛的声音突然一下提高了。

“包工头?”张一鸣愣住了。他想起了县上拖欠的土公路整治款,想起了牛小桐那期盼幽怨的双眼,想起了那些纵横交错网格式的乡村水泥路……

“张书记,你息怒,钱,我们真的没用,全给包工头了。你不知道,再不给,他们就要抽王主任的脚筋了。”刘二毛说着,突然哽咽了。

“有这种事?”张一鸣松弛的心,骤然紧绷。刘二毛刚要张口,牛小桐一眼瞥来,他便闭了嘴。(十五)□林佐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