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主任 牛小桐

版次:09    作者:2020年06月05日

“噫,我怎么还在这儿?张书记,我刚才是不是睡着了?你看,你看,都影响你工作了,该死!该死!!”牛小桐抬起头,一边晃动着身子,一边歉意地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脸。“没事,没事,你太疲倦了,要不,你再休息一会儿?”张一鸣抬起头,停下手中正撰写的年终总结。“不了,不了,我该汇报汇报了,村里正等着我呢。”牛小桐似乎又回到了先前的精神抖擞。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到广东下车后如何丢了钱包,丢了手机;如何得到好心人帮助,找到从前打工时的老板,如何通过老板的引荐,联系上汇丰集团的新任老总,如何在老板的帮助下,喝下一杯杯烈酒,用苦肉计博得汇丰集团新任老总的同情,改变他因嫌交通不便准备放弃箭垭口的想法,从而签下收购合同;如何不听老板劝阻,执意穿着这身旧衣服回家,就是要向村民表明,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抓好香椿生产……

张一鸣听着,听着,有热泪涌上眼眶。“牛小桐!”他站起身,伸出手,重重地握着这个蓬头垢面、只有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的男人。

泥鳅在山上得知牛小桐回村的消息,将锄把一扔,三步并作两步,直往山下奔。就在靠近牛小桐家门时,他喘着粗气顿住了,他发现牛小桐门前院坝里围着的一大圈人,哭的,笑的,叫的,吼的……闹成一团,他的心越发紧绷,就像一张拉满的弓,都听得见弦的嚓嚓声。

“牛小桐!你狗日的终于回来了!”他几乎是吼叫着冲了过去。

泥鳅一爪抓住那张复印的收购椿芽的合同,两只眼睛瞪得如牛卵。“牛主任,这是真的?这是真的?牛主任,我要发财了!我要发财啦!!”良久,他喃喃自语,跟着,一骨碌跪在牛小桐面前。

泥鳅去山里更勤了。他不顾天寒地冻,常常一晨早,便扛了锄头往香椿地里走,这里刨刨,那里掏掏,间或蹲下身子,细细打量那些新栽的香椿,或者靠近那些截枝的老香椿,摩挲摩挲那些茬口,就像抚慰受伤的孩子。

事实上,泥鳅发现,在香椿地里转悠的,远不止他一个。不过,他怕碰上牛小桐,远远看见了,便绕一边去,甚至,他再也没有勇气从牛小桐家门前路过。

时令就像一位神奇的魔术师,它挥舞着季节的魔棒,改写着大自然的容颜。它让花草树木枯了荣,荣了枯;它让山野黄了青,青了黄。

这不,几阵春雷一轰,几场春雨一下,黄泥塝一带的山野,便如熟睡中惊醒的婴儿,欣欣然张开眼。它扭动着腰枝,咂巴着小嘴,似乎要将蓄积了一冬的绿,喷洒而出。然而,今年的春天,却来得缓慢,来得深沉,来得韵味十足。它收敛了往日蓬蓬勃勃的张扬,掩藏了过去铺天盖地的放肆,只将那星星点点的紫红,点缀于香椿的枝头;只将那零零散散的紫红,连成一片片不规则的三角形、四边形,或者多边形;只将那一抹抹的油绿透红,化为一幅幅让人心动的画面。

望着山野里那一片紧连着一片,一坡紧挨着一坡,高高低低、深深浅浅,让人心醉神迷的紫红,一天天变得油绿透红,牛小桐的心便如春日的阳光,一天天温暖着,和煦着。仿佛间,他看见那些油绿透红的椿芽,已化作一坨坨的票子,化作一幢幢新楼,化作村里男女老少的一张张笑脸……

几乎用不着牛小桐提醒,村里那些拥有众多老香椿树的打工仔,已陆陆续续从外地赶回,到清明前后,黄泥塝一带已开始变得热闹,几乎家家户户都听得到歌声、笑声,都看得到穿着入时的青年男女,摆弄着手机,进进出出。沉寂多年的黄泥塝重新变得喧嚣。

泥鳅因为舍得施农家肥,加上勤于管理,他的椿芽似乎长得比别人都要茂盛。那些枝短肥嫩,颜色绯红的椿芽,远远望去,就像一簇簇挨挨挤挤的小火炬,在枝头燃烧。每每走近那些香椿,他都会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都会将鼻子靠上那些椿芽,嗅几嗅,而后打几个快活的哈哈。

为了能及时采摘第一茬椿芽,他已打电话通知远在福建打工的女儿女婿和儿子,要他们务必在清明前赶回。儿子鳝鱼接到电话,只推说工作忙,没时间回来,还责怪他小题大做,说那点破椿芽,值得了几个钱,只怕不够他往返的路费。泥鳅捏着电话,气得直骂娘,“龟孙子,有本事莫回老子这个家!”

牛小桐家多是新栽种的香椿,今年几乎收不了多少椿芽,所以尽管妻子陶小红回了重庆娘家,他也不十分在意。倒是想到第一次与外地客商打交道,内心忐忑,他生怕工作上出现失误,影响整个椿芽的销售。因而,自三月以来,他已多次召集刘二毛等几个村干部开会。会上,他除了强调要督促村民加强对椿芽的后期管理,以确保收购的质量,更对收购时应注意的相关事项,诸如泡沫包装箱的准备,冰块的生产,长途运输汽车的联系等,作了具体安排。考虑到通往各主要采摘点都是些多年不用的废弃土公路,它们狭窄弯曲,并且许多地方因为坍塌,因为野草横生,即使摩托也寸步难行,村委会决定,立即动手整治黄泥塝一带废弃的土公路。

(十)□林佐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