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6    作者:2020年04月21日

□黎凡

天黑时,婆婆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

我很惊讶。往她身后瞅,没见公公身影。从婆婆阴沉着的脸色,我明白了几分。

吵架啦?我扶婆婆在沙发上坐下,笑着问。

婆婆一边倒豆子般数落公公,一边掉眼泪。

公公婆婆都八十多岁了,平时住在距离我们三十多公里的镇上。婆婆年轻时为一家老小操劳过度,落下了腰疾和腿疾,平时出门都拄着拐杖,并有公公陪同。今天却独自坐车过来了!

婆婆耷着脸,说:如果他打电话问,不准说我在你这里。

我说:好!

我陪婆婆吃饭、说话、看电视。可婆婆笑容十分勉强。

我知道症结在哪里。她在等公公给她打电话。

过了一阵,我拨响手机铃声,佯装接电话:啊!妈不见了?爸爸你别急,你有心脏病不能着急,你给妈打电话呀。不敢打?怕挨骂?那我来打吧。

婆婆耳朵尖着,朝我又使眼色又摆手。见我挂了电话,才大声说:稀罕他找!一天没把我气死。

我偷笑。说:让他找找也好,不吓唬吓唬他,不知道心痛咱妈。

这话说到婆婆心坎上了,她说:就是。

婆婆的气明显顺了许多,她说,算了,你还是给你爸说一声。

我又假装给公公打电话,并开玩笑说等妈回家后得好好认个错。

婆婆笑了。

嘿嘿,果真是老来还小哇!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婆婆到我家后,我怕公公着急,赶紧悄悄给他报了信。没想到公公大为光火:找后人伸冤去了?多大点儿事!也不怕给后人添麻烦!有本事就莫回来了。我赶紧说:爸,江湾城沿河的樱花开了,明天全家看樱花去?

第二天一早,公公笑眯眯地出现在我家门口。

星星闪亮的眼睛

□李柯漂

翌年樱花盛开时节,她决定去江城旅游。

江城景点实在太多,满满的行程中并没有安排去黄鹤楼景点,是她自己执意要去的。她说站得越高看得越远。她要看看眼睛所能及的整个江城。

如她所愿,此时的黄鹤楼游客如织,络绎不绝。疫情散尽的江城,早已恢复了元气。八方宾客纷至沓来。

站在黄鹤楼下,她想起了那位家住黄鹤楼景点附近的阿姨。阿姨被送进方舱医院时,病情已经严重到需要插管呼吸的程度,是她亲自护理的病人之一。

阿姨病情好转,醒来看见她第一句话就说:姑娘,你的眼睛真漂亮,像星星一样闪亮……

作为一名普通护士,她听到阿姨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对自己的赞美,她非常感动也很欣慰。她笑着对阿姨说,护目镜里有一层雾气,你真看清了我的眼睛?

阿姨说,看清了,是一双美丽的会说话的大眼睛。

也是,她被防护服、护目镜、口罩包裹得就剩一双眼睛了。那时在方舱里,除了眼睛与病人交流,没有更多的表情与病人互动。阿姨认不得她。可她却认识包括阿姨在内,她护理过的每一位“新冠”病人。

黄鹤楼居高临下,乘电梯站在上面看江城一览无余。

下楼走到广场,突然一位阿姨向她走过来说:姑娘,你的眼睛真漂亮,像星星一样闪亮……

她一愣,回头看着阿姨说:谢谢你,阿姨。她主动伸出双臂拥抱面前的这位阿姨,心里暖暖的。她知道,在这人群里,或许还有很多双像星星一样闪亮的眼睛。

尽管她的脑海里在努力过滤一帧帧救人的画面,可眼前的这位阿姨,她没有一丁点印象。

□杨华平

他从来不喝开水也不喝茶,不管春夏秋冬,渴了在那口石水缸里舀半瓢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哎呀的一声,呃呃地打嗝,酣畅淋漓。

儿子一家住在城里,他今年六十岁了,还独自住在乡下,儿子不放心,星期天开车回到老家,一番软磨硬泡他才答应进城住,但必须带上那口水缸。

又不是啥宝贝,还搬进城。儿子悄悄抱怨。

这缸他爷爷的爷爷出世就有了。说来也怪,缸里装水不管多久都不长青苔不生虫,反而愈加清洌甘甜。每到热天,左邻右舍大人小孩都会来他家讨凉水喝,都说这水比后山井里的水都凉都甜。

他很勤快,水没见底就会把缸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去后山挑回井水屯满,用浸过桐油的柏木盖板盖严,上面扣一只木瓢。

如他所愿,搬家公司把水缸搬进了儿子城里的厨房。

孙女刚放学回来,他就舀水让她尝尝。

爷爷,这水真甜!他摸着孙女的头,脸上堆满灿烂的笑容。

他过生日那天,自己亲自下厨做饭招待客人,可中途停水,要不是缸里屯着水,还得下馆子。儿子开玩笑跟客人说,我爸早有防备,怕多花钱。

客人哄堂大笑,他喝得酩酊大醉。

去年除夕,隔壁小孩玩烟花不慎失火,听到呼救声后,他一骨碌爬起床,一边吆喝家人,一边揭开缸盖拧开水龙头,拿桶在缸里打水冲向隔壁。

当消防队赶来时,火已扑灭了。

有记者采访他,你把这水缸搬来屯水是为防火吗?

他摸着缸沿说,我习惯喝这缸里装的水,有股甜甜的味道,当年我爷爷参加红军,奶奶灌了好几个竹筒让他背着。

扶起来

□淡如烟

不说出车牌号,你今天别想走。

我真不知道。

你接触了两次,会不知道?

我没留意啊。

交警小罗循着争执声走去。只见一个带皮包的男子两手死死拽着一个独眼乞丐,乞丐挣脱无望,满脸的无可奈何。

两位,什么事?

“皮包男”呵呵一笑,手并没有松开。交警大哥,我父亲昨天在这里严重骨折,他扶起来并给我打了电话。我拿钱表示感谢,他说一个开宝马的让他扶的,已经给过钱了。今天在这里还要给他奖励。我正找……

小罗转身问乞丐,是这样吗?

是,但今天那个开宝马的在上个路口给的。

小罗怔怔地盯着“皮包男”。

大哥,我父亲入院两三万,我总得搞清楚真相吧!

你问过你父亲没有?

当然,他在医院里说是被一辆宝马撞的。

他——他胡说,我扶他时他说是自己摔的。乞丐抢白道。

你知道个屁。

乞丐急红了眼。当时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谁呀?谁呀?

我可以作证!小罗声如洪钟。

你凭什么作证,我找车主。

小罗说道:找到车主是不是想问没撞为什么找人扶,为什么不自己扶,是不是心虚了?

我——我,“皮包男”支支吾吾。

那个宝马师傅料定你会来找麻烦。他刚才给了我他的行车记录,小罗摊开手里的内存卡。

你少糊弄人。

你心中有数!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去一趟派出所,让警察来处理。小罗谦逊地建议道。

你滥用职权,我记住你编号了,我要告你。“皮包男”边说边虚张声势往小路上走。

乞丐憨憨一笑,向小罗深深鞠躬。

不料小罗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大哥,谢谢你把摔倒的人扶起来。说完献上一个铿锵的军礼。

乞丐在心里盘算着,扶起来,英雄。

□智若愚

安阳城内,迎宾茶坊高朋满座。

玄应法师咂一口巴山雀舌,连声称道,好茶,好茶,香味浓郁,回味甘甜。

一壮汉来到法师面前,双手作揖道:大法师,请救我母亲一命。玄应看了看壮汉,问道,你母亲怎么了?壮汉说: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我长年在外,母亲体弱多病,全靠家中那只狗——大黑,陪伴她。不想,前天大黑不见了,母亲茶饭不思,找不回大黑,恐怕有性命之忧。

玄应法师抬起左手,拇指在各指节间按了起来,眉头紧锁,半晌来了?法师眉头舒展了一下说:没事,告诉你娘,过一段时间大黑就会回来,请她耐心等待。

要等多久?

七天、半月、一秋、三年。玄应一口喝完杯中的雀舌,飘然而去。

壮汉回到家中,对母亲说,我找到了玄应法师,他说大黑会回来的,你安心等待。母亲听后立马有了精神,三天来第一次吃了一碗粥。

七天过去了,大黑没有回来。

母亲念叨着玄应的话,七天、半月、一秋、三年。好的,大黑,我等你,七天不行,半月,半月不回来,等你一年,还不回来,我等你三年!玄应法师天天与仙人打交道,不会骗我的。

母亲起床了,看见大黑的食槽坏了,动手做了一个新槽,大黑的窝烂了,母亲又搭建了一个漂亮的新窝。

母亲总是站在门口张望,期盼大黑回来。

三年过去了,大黑渺无音讯。母亲的身体完全康复了。

壮汉来到一佛寺拜见玄应法师,不解地问:大法师,母亲那心爱的大黑一直没有回来,可她的病怎么也全好了?

玄应笑了笑,作神秘状说,天机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