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画是眼

版次:06    作者:2020年01月23日

刚入腊月,农历新年的气息就弥漫开来,愈来愈浓。跟随文联到基层开展新春文艺慰问,更觉得年味成指数级的增长。一个个“福”字,一幅幅春联,早已拉开点爆新年的序幕,偶然看到久违的年画,顿时觉得它才是新年的眼,或妩媚,或威严……

年画是火火新年的眼,在儿时的记忆中,过年是与年画分不开的,最多的当属各式各样的门神。腊八一过,家家户户就投入到筹备年货迎接新年的全国性战役了,杀猪薰肉、放水捉鱼、醪糟汤圆、扫尘除垢自是必不可少的准备,赶集购年货是那个时代最热衷的事,隔三差五地走上一遭,最为重要的就是买上几幅春联,心急的人提前在正门、柱头上贴上红红的条幅,新年的喜气一下子就出来了,如同清水盆里滴入红墨,突地弥漫得彻底通透。那还是30多年前的一个腊月底,赶集回家的奶奶在途中把头狠狠一拍,好似犯了个极大错误,提高嗓门儿道:“哎呀,高兴糊涂了,还没买年画嘛!”然后就嘱咐我和大不了几岁的姑姑自己回家,她还得去集上把年画买回来。我心里想真是多此一举,春联就有那么红火旺相了,还未想明白,奶奶拿着年画回来了,还有一块用红纸红绳捆着的猪肉。除夕玩得嗨,爷爷把沉睡中的我叫醒,“起床贴对子(春联)年画了!”爷爷用自制的浆糊把春联妥妥地贴上,来回打望着,笑眯眯地问我好不好看,我知道要说吉祥话,“好看好看,新年吉祥!”他紧接着一边往年画上糊浆糊,一边自言自语地说:“有了对子还不成,看着多稀拉,贴上年画才有过年的味道。”听他这么一说,再用心一看,确实有年画映衬的正门显得喜气洋洋,偶尔也有把年画贴在屋内的,是什么哪吒闹海、五子登科之类的。后来学了一些美学知识,知道了眼睛是最能彰显人精神面貌的器官,是人心灵的窗户,其实诗有诗眼,文有文眼,万物都有它的眼。这个时候回味爷爷的话,朴实中真是蕴含着有十足的道理。

年画是浓浓亲情的眼,这也是从爷爷那里感受到的。从小就随父亲在外地生活,过年时才回到故乡,爷爷自然要把年过得热热闹闹的,最重要的也得算贴年画,年画是他叮嘱赶集买年货的奶奶反复啰嗦的话。爷爷没读过书,但他从小就在外做苦工,挑煤、跑船,学得了很多乡下人不曾知晓的东西,其中就有英雄豪杰的故事,而年画里的人物就有他听过的。于他来看,贴年画一方面是祛除妖怪,保佑在外的后人平平安安,另一方面是重温那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故事。贴年画时,他总会给我讲上一段精彩的故事,什么岳母刺字啊,什么薛仁贵征西啊,让我对目不识丁的爷爷有了几分崇敬之情。或许是为了显示他知道的故事多,或许是让家人对年画有新鲜感,每年的年画都会有所不同,这是爷爷特意要求奶奶完成的,凭着记忆的读音叫奶奶买尉迟恭和秦琼的,说了半天奶奶也记不住,无奈之下,他把往年的年画轻轻扯下,让奶奶带上以便买上不一样的年画。年画买回来了,虽然没有尉迟恭和秦琼,我问了上面的名字后,爷爷依旧能给我讲上一则与人物有关的动人故事。

年画是厚厚文化的眼,是乡村文化、传统文化的讴歌和传承。那时的年画是家家户户的必备之物,无论贫穷还是富有。记得湾对面的作义伯伯舍不得花钱买好看的门神,买了张红纸用锅灰画了小人当作门神,依旧红艳喜气,伴随着袅袅炊烟和响彻山湾的爆竹声度过了一个欢快的新年。随着外出务工潮和城镇化推进,家乡已经变得人烟稀少了,春联和年画几近消失,就是鞭炮声也少得可怜了,很多家门上都是几年前的年画,碎落掉色的居多。这些年,住进城市的我也买不到那栩栩如生的年画了,难逢看到的年画也是塑胶纸印的,全然没有纸画那种美感和温度,总觉得这年少了什么,似乎就像人缺了眼睛一样。前段时间出席了一个年画方面的文化研讨会,我觉得眼前一亮,心头一振,或许年画还会回到老百姓的身边。缓步走过展板,更深刻地认识到在很多年前,在国人的视野里,与春节相关的艺术形式,最动人心魄者,必称爆竹,最浓墨重彩者,必是年画。年画与避邪祈福紧密相关,是传统的风尚习俗,只是在时代变迁下日益萧条落寞。好在民间艺人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中默默坚守,在万变中求不变,在传承中谋发展。四川绵竹、夹江等地的年画不断开拓,从形式和内容创新,产生了很多精品。文友奉明特地给我寄来了两幅绵竹年画,其一为《丝路天使·回声铿锵》,另一幅为《丝路天使·百瑞长久》,可谓是内容吉祥、构图饱满、色彩鲜艳、与时俱进,舍不得贴在门上,装裱后挂在书房,如同双眸祝福着我,勉励着我,也时刻让我想起慈祥的爷爷、久违的故乡和渐行渐远的传统文化。

都说越是民间的,就是民族的,越是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无意间触动起年画情愫,回想这一民间瑰宝,唯希望年画传统技艺能够得到发扬,以新的姿态回到千家万户的门上,多一双新春祥和之眼,多一双文化艺术之眼。

□彭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