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员老秋

版次:09    作者:2019年12月12日

看守所还算人性化,没有把他们这些文化人跟其他社会闲杂人员关在一起,而是单独安排在一个房间里,只是那被子和枕头有些脏,还有一股很大的汗味。第一次被关在“笼子”里,老秋居然十分平静,竟随口吟诵起初唐四杰骆宾王的《在狱咏蝉》:“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老孙嘲笑道:“你该改成‘谁为交罚款’才对嘛!他妈的,文人就是酸啊!”

不想熄灯之后,却有人来打开了门,说所里的领导要召见他们,并低声嘱咐,这是违反规定的,要他们不要声张。两人不明究竟,惶恐忐忑着,被来人七拐八弯带到了一个房间里。里面早摆了一桌酒菜,只是灯光稍暗。两个中年汉子一见到他们,就站起来热情地握手。来人介绍说,这是他们的两个所长,一正一副。

老秋和老孙一贯没跟司法部门的打过交道,见这阵势都懵了。那副所长微笑着解释:“两位都是本县的知名人物啊!我们所长虽然是军人出身,在部队上就是宣传干事,但他一向爱好文艺,尊重文化人呢,所以特备薄酒表示一下欢迎!”那所长端起杯子,也客气地笑道:“我对秋老师的小说大作,孙老师的书法功底,一贯都很佩服,平时却难得请到你们,这回倒是个学习的机会。来来来,敬了!”一仰脖就把那杯酒喝光了,还倒过杯子向他们展示。老秋老孙这才回过神来,相互看了一眼,也就仰脖干了一杯。

几个人就边喝边聊,话也更加投机。老孙没想到在看守所里还有自己的粉丝,一激动,就喝得更多了,后来还主动提出,要给所长和看守所写字;老秋要矜持一些,但也喝得比平时都高,表态说以后一定要创作一个作品,专门表现看守所干警崇高的精神风貌啥的。

两个人被送回房间里时都不晓得什么时间了,而且都有些醉醺醺的,但内心却十分地畅快。他们还注意到,先前那被子和枕头,都已经换成了干净的了。

临睡之前,老秋十分兴奋,摇头晃脑地感慨道:“安、安逸啊,安逸!现在我才、才发现哈,没有进、进过监狱的人生,就是残、残缺的人生……”

老孙也跟着接了一句:“没有坐坐坐过牢房的男人,那就不不不是男人!”

老秋大喊:“灵感来了哈,拿笔来!我那小品剧本还没写完的呢……拿笔来!”

老孙笑着骂道:“你还写个球!急个球!自然有人要着急的嘛!”

“哪个要、要着急?”

“雷管啊!他不急球得要爆炸了,才怪!”

雷馆长那晚因手气太背而提前离开,侥幸逃过一劫。他虽替自己个人庆幸,但作为领导,他又十分沮丧。文化馆两名工作人员因赌博被抓,这无论如何自己都逃不了干系。而且那团拜会的时间眼看就快到了,《老板还乡》还没写好,“作者入狱”倒先诞生了。馆长深知老秋这些文化人的脾气,顺着毛摸还可以,如果惹毛了,他们就不会管你那么多,干脆撒手不做了。而县里的领导是只直接找他这个馆长,不会去找作者的。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捞出来,但自己却没有这方面的关系,必须找县里的分管领导才行,但如果给领导一汇报,自己必定会先挨一顿臭骂。一时之间他焦躁起来,怕两头都应付不了。还是小汪冷静,说两害相比取其轻,还是请县里领导,就是那个郑大钱,哦不,郑光前副县长出面,先把秋、孙两位老师保出来再说。

雷馆长别无良方,便给郑副县长打了电话,不想却讨了个没趣。那郑副县长说,自己刚来,还不熟悉蜀山县的人事关系,不合适出面,叫他自己去想办法,比如去找分管政法的领导,还说团拜会的时间快了,演出的工作要抓紧才是。雷馆长放下电话,恨恨的直想骂人。小汪又建议他去看守所一趟,看望一下那两个新鲜的囚徒,以示宽慰,但却被雷馆长拒绝了。他说,自己毕竟是一馆之长啊,去那些地方看人,多少还是有失身份,不利于今后的工作的。小汪本想再问:你不是说自己在公安局有人的么,怎么事到临头,又没有关系了呢?但又觉不妥,便悻悻的不再开腔。她准备自己一个人去看守所看看的,但踌躇再三,最后也作罢了。

(十二)